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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父亲”,他转头看向门外,自己的女儿竟然出现在面前。
他疑心这是梦境,伸手揉了一下眼睛。
微婳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委屈,将食盒放在桌上,跪在他的脚边,紧紧握住他膝盖上的手:“父亲,是我,是婳儿。”
沈思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面前的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婳儿。
“地上凉。”沈思将女儿搀扶起来,两人坐在桌子边。
微婳见父亲眼下乌黑,胡子也是几日不刮,整个人憔悴消瘦,眼泪忍不住啪啪直落。
“婳儿不要哭,为父没事。”沈思伸手抚上她颤抖柔弱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微婳知道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睛。
“父亲,您到底为何被拘在这里?”她紧紧盯着沈思,问出了那个让她夜不能寐的疑惑。
“婳儿,此事——”
“咳咳。”
站在两人身旁的侍卫咳嗽了两声,用含有强烈警告意味的目光看向沈思。
沈思看向侍卫的神色,知道他们大理寺的规矩,能让人见上一面便不错了。
他咽了咽口水,神色有些尴尬。
罢了,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本就难以启齿,等过些时日出去再跟女儿细说。
微婳看了一眼那侍卫,知道父亲不能多说什么。
既然父亲说不了,那便由她来说。
她将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柳氏熬制的八宝粥,食盒虽用毛布包裹保温,可此时也已经凉了。
沈思不愿辜负娇妻深情,直接就着食盒吃起来。
趁着间隙,微婳将沈冲迟迟未归和张林羽归还玉佩之事说与父亲,只隐去了债主上门。
沈思惊诧道:“你母亲知道张家悔婚,哪能受得住!”
“母亲并不知情,就如您在大理寺一样,我教人瞒住了。”
微婳细细观察父亲表情,试探道:“我想送母亲回江南。”
沈思想说没到那个地步,转而又想,他出来之后妻子得知真相,定然又得为自己的桃花劫忧思伤神,还不如让她在江南养养身子散散心。
沈思略微迟疑,点头道:“也好。”
微婳见父亲似是没有理解自己意思,还想继续暗示,那侍卫出言阻止。
“沈姑娘,时辰到了,请回吧。”
“麻烦大人再通融通融,让我与父亲多说一会儿。”说罢起身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递给那侍卫。
谁知那侍卫就如同肃王教导出来的分身,丝毫不讲情面,更不接银子,硬着声音道:“沈姑娘不要让小人为难,请吧。”
微婳无奈,只能将包袱交与沈思。
出了厢房,侍卫领着微婳回肃王院子里复命。
屋里燃着十来根孩儿臂枝花膏烛,将房间照得通亮,肃王正在坐在案后看宗卷,微婳进来朝他盈盈行礼。
“王爷。”
肃王抬起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看她。
微婳的脸色苍白,眼睛尤带着水雾,脸颊一抹被冻红的颜色还未完全褪去,翩翩眼尾拖曳着一抹红,与脸颊上的颜色相应,甚是楚楚可怜。
“沈姑娘既见过沈大人,可自行回去了。”肃王将她身上的视线抽回来,挪到案卷上。
谁知等了一会儿,面前的那俏丽身影没动。
肃王疑惑看向微婳,问道:“还有事?”
微婳看着他,嘴角微微下垂,“王爷没吃婳儿亲手做得八宝粥,是嫌弃婳儿手艺吗?”
那食盒地方挪都没挪过,更不用说吃没吃了。
肃王冷淡着声音说道:“本王已在宫中吃过,沈姑娘好意心领。”
“那,婳儿斗胆,可以借用王爷地方用一点吗?我今日整日忙着要准备父亲吃食衣物,自己未曾吃过什么东西。”
这提议甚是僭越,她惴惴不安,脸上却还做出一副真诚和委屈的表情。
肃王眉眼深邃,冷冷凝视着她的时候,那摄人的气势又犹如冰山倾轧一般倒来。
她微一咬牙,将那只伤手露出来,看着那恐怖的伤痕,生生将两颗泪珠逼出。
“婳儿昨日便跟母亲一起为这腊八粥做准备,原想着看望父亲后,可早早回去跟母亲一起过节。婳儿母亲身体孱弱,寒症缠身,平日里都得仔细养护着,这个时辰早就休息了。腊八节原应该是与家人一起过的,可婳儿的家人……”
说到后面,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她眼角带泪时,眼尾的那抹嫣红越发厉害,这种妩媚动人的韵致似乎是天生自带的,不像刚刚那乌塔舞姬,用丝带铃铛来撩人。
肃王想起此前自己还扉腹过章致忠请人办差不安排饭食。
他皱了皱眉。
“那你便在这里用吧。”
“多谢王爷。”
微婳坐在案桌边的矮凳上,将食盒打开,解开夹层里保温的棉布。
肃王只看了一眼那粘稠的八宝粥就知道凉透了,可微婳似乎毫无察觉。
“来人,把这粥拿下去重新温热。”肃王吩咐守在门外的人。
微婳受宠若惊道:“多谢王爷体恤。”
肃王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他在人情世故上即使再不济,总不能做得比章致忠还差。
不一会儿,侍从将热好的腊八粥端上来,还顺带送上两副碗勺。
肃王看着那碗筷,瞥了一眼侍卫。
侍卫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他会错意了,王爷让热粥不是和沈姑娘一起吃点儿的意思?
微婳却欣喜,打了一碗双手递给肃王:“王爷请用。”
“先放着。”
微婳只好将碗放在他手边,自己默默舀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她心有不甘,又用盈盈秋水的眼睛望着肃王,“王爷真的不吃一点吗?”
肃王身形未动,“本王不爱甜食。”
微婳垂头,“其实也没有多甜。”
肃王知道那几盅酒不至于让他喝醉,可今夜他总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尤其是听微婳说话。
沈姑娘的语气幽微,腔调绵软,似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肃王强迫自己不受那声音诱惑,凝神聚力盯着案卷上的字看。
微婳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自己便慢慢吃了起来。
她受伤的那只手痛得厉害,只能换左手来握勺子,用得不习惯,白瓷勺子剐蹭着碗壁,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肃王忍着不快,不理她,谁知等了一会儿,勺子剐蹭的声音竟然没了。
掀开一半的眼皮去看她,结果就看见沈姑娘楚楚可怜地坐在桌案旁,双手捧着那碗粥,默默地掉金豆子。
纤细莹白的手捧着雪白瓷碗,几乎要与瓷壁融为一色,唯有那道深紫红肿的伤痕触目惊心。
微婳察觉到肃王的目光,金豆子落下的速度更快了。
肃王用手揉了揉眉心,纠结苦恼一会儿,终是道:“本王刚好也有些饿了。”
他端起那碗八宝粥,温热的八宝粥冒着白汽,捧在手中便已觉暖融。
微婳大胆地看着肃王,肃王甚是不自然地在她期许的目光下用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好吃吗?”微婳满脸期待看着他。
豆子松软,米粥香糯,味道也不算甜腻,虽然口感比不上宫中御厨所熬制的八宝粥,但也别有一番清爽风味。
“尚可。”他似是要看到她嘴角准备要往下撇的迹象,又及时补了一句:“香糯清甜,还不错。”
肃王今日已经算是极尽耐心相当客气了,只想着哄她快快吃完走人。
微婳微微一笑,心情看起来甚是松快,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将八宝粥送进自己嘴里。
两人吃完了粥,微婳思忖着要如何让肃王送自己回家,谁知肃王开口道:“我着人送你回去。”
微婳微感失落,却也知道今日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再蛮缠下去,恐怕效果适得其反。
她在矮凳上坐了许久,想要起身行礼告退,待起来的时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