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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里毕业?”
“北大心理。”
叶漫舟猛抬头:“对啊妈,你不也北大的?”
“你第一天知道?你爸还清华的呢。”
“不是,我去。你北大的,他清华的,我妈北大我爸清华......妈的那孙子有什么好拽的啊?”
“什么,你说谁,哪个孙。”
“没事,没事。”叶漫舟突然摇头晃脑地兴奋起来,“妈你这么牛逼,我爸当年到底怎么追到你,真是便宜他。”
叶华兰脸一红,“他啊,他个闷葫芦,喜欢也不说,小学每天送我回家,初中每天给我带饭,高中每天给我讲题,到大学被逼无奈才敢告白。”
“告白还得被人逼的?这男的怎么这么怂啊。”
“你懂什么。我大学时看一吻定情喜欢上柏原崇,但你爹个土鳖不知道柏原崇,以为我喜欢上别人,就一个人喝闷酒。有天他喝醉,半夜翻墙跑我们学校男生宿舍楼下吼谁是柏原崇,柏原崇出来,第二天全校都在传隔壁清华有个男同特喜欢柏原崇,喜欢到昭告天下跨校发疯,全北大的虫粉都为他所动容。”
“后来他为了澄清自己不是虫粉,也不是男同,就只好找我告白了。”
叶漫舟恍然大悟:“原来有这个渊源,难怪他对我搞同性恋这么有意见呢?”
“那也不是这样的,其实你搞什么他都会有意见。”
“说得也是,他这么爱装比的性格,幸亏没遗传给我。”
“瞎说什么,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外向型你爸。”
叶漫舟吓:“还没到大晚上呢,妈你就开始说恐怖故事。”
叶华兰锤他肩膀,“别嘚吧嘚了,几点飞机?”
“凌晨一点。”
“怎么买这时间?”
“想多跟妈呆会。”
“少跟我放屁。”
“想等他主动找我。”
“那你还要不要等?”
“谁等谁傻逼。”叶漫舟说罢起身,拎出一个行李箱收拾东西。
叶华兰看他在房间忙里忙慌的,“飞哪来着?”
“斯德哥尔摩。”
“怎么跑那么远拍?”
“因为那导演脑子进水。”
“说话注意,那可是你亲堂哥。”
“也是我一生的痛。”
叶华兰吃着一块氧化的苹果,低头查当地天气,“那边好冷啊,你多带几件厚衣服。”
“我一个箱子就够塞两件。”
“两件怎么够?”
“不够就偷祁天严的。”
“你又打不过人家?”
“那是以前,现在未必。”
“答应妈妈,不要跟哥哥打架,实在不行,找个好欺负的偷。”
“好吧。”
叶华兰看着他蹲在地上西里哐当地捣鼓,“别这么急着走啊,不想先跟你爹见见面么?他快到了。”
叶漫舟顿了顿,好好的衣服都不叠了,直接囫囵一塞箱子一盖,火速起身。
叶华兰看他那德行,叹气:“真是亲爹亲儿子。”
叶漫舟满腹怨气:“谁家好人爹儿子这么大还管他几点起床?”
“那是我让他管的,你平时没事就早上六点睡太阳落山起,老这么黑白颠倒我怕你猝死。”
“美国人一定不怕猝死吧。”
“别跟我贫,你这个作息,既不爱国,也不健康,必须改正。”
“那我飞到东一区,继续爱国。”
叶华兰知道这是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冷笑:“你以为躲得过去?我早就拜托了天严,你哥可比郑飞还好治你。”
叶漫舟在心中大骂姓祁的这老贼。奈何快走了,也不想留个顶嘴的印象,只好暂装乖巧,按下不表。
他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一回头,“妈,那我晚上就不过来了。”
“要陪他一起么?”
“嗯。”
“人家不用陪父母么?”
“他没有。”
叶华兰沉默一下。
“那你去吧。”
“对不起妈。”
“没事。”
叶漫舟挥手作别。
叶华兰突然又叫住他:“等等。”
他回头,叶华兰丢了个苹果给他。
叶漫舟道:“不吃了吧,我嗓子不舒服。”
“又不是给你的。”
他一愣。
叶华兰咬了口苹果,轻声:“儿子,明年除夕,我希望是四个人一起过。”
叶漫舟心中触动,用力攥紧手中的苹果。
“一定会的。”
第46章
今日除夕。
游承静凌晨回到家中, 一直睡到中午才起。
他用短短一天养精蓄锐,半天里睡,半天里醒,醒来的这半天里, 又半天在写歌作曲, 另一半天, 照常发呆。
他发呆,呆发他, 表里相济地混到天不亮,底下有人在放鞭炮, 噼里啪啦。
霞光在那炮声里都抖上几抖,受了点轻伤,更暗色了,把他眼里的梦都赶尽。
游承静阖了下眼皮,又抬高,眼里有一个愈合后的夕阳。
他靠在沙发, 觉得手心有些空落落的, 唤了几声,没有动静。视线寻找,发现狗在小窝里, 温暖地瞌睡。
微信发来新消息。
他点开看,尹枫城:“哥,我大概半小时后到你家楼下。”
他回复:“好, 辛苦。”
尹枫城:“应该的哥。”
他刚要放下手机,微信又来消息。
群里李明望发了个小视频, 背景里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准备着年夜饭, 他炫耀自己包的一盘饺子,花边捏得很好看。
朱穆空不甘示弱,拍了个和家里小妹一起放烟花的视频,仙女棒在将暮未暮的天际,一下下挥舞,亮彻若星。
洪礼清也发来视频,一只小猫坐卧岛台,冲着镜头后的他喵喵叫,不远处的沙发上人影正柔声唤,儿子过来帮忙,妈妈手笨,不太会调频道。
游承静每个视频都看完,小猫的视频多看了好几遍。
他退出,锁屏。
手机又震。这回他再没点进去,设置免打扰。
靠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半小时快到,游承静披了件衣服,起身出门。
他下电梯,步行到楼前,此时天已黑透,他漫步在万家灯火下,天边氤氲着一只小小的月,尾随他一路,未见缺憾,圆满得恰逢其时。
小时起,遇见这样的月亮,常常会抬起头,一边看,一边走,手牵手。
游千欢问:在看什么?
游承静:妈妈,你看这个月亮,老是跟我走。
游千欢:月亮是相对静止的,它不会跟你走。
游承静:但我同桌跟我讲,月亮也会跟他走。
游千欢:任何人看月亮都会跟自己走。
游承静:月亮会跟所有人走么?
游千欢:月亮会跟所有人走。
游承静:那月亮好花心呀。
游千欢:是啊,月亮好花心。
游承静在前头蹦蹦跳跳,可是妈妈你会跟我走。
游千欢牵着他跑跑笑笑,因为妈妈是你一个人的月亮。
游承静笑,那我也有月亮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游承静站在楼前的路灯下,抬头遥望天穹。
他好多年没有月亮了。
地下车库的入口,车辆进进出出,楼前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东边哪里的巷口,传来一阵啌啌咣咣的鞭炮,西边哪里的阳台,飘来两三声饭香味的笑。
这一瞬间,游承静站在这个万家灯火的吵闹世界,安静得无关痛痒。
如若一切命运,皆是从名既定,或许他这一生,注定活得比别人安静一点。
长久以来,承受着过多安静。
长久以来,驯化得更为冷静。
楼前的路口,突然停下一辆车子,远光灯有些晃眼,他用手遮挡,模糊糊的视野里,身影正疾步赶来。
看清来人时,他缓缓睁大眼。
——自夜幕中脱了缰,一大片黑暗被跑得创面很深,逆光而来的人,横冲直撞的瞬间,一轮新月自他身后诞生。
光芒扑倒他身上,用力地裹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