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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游承静身上那件单薄的毛衣,皱皱眉。
游承静系好后站起来,抬头一看,叶漫舟杵在原地等他,狗绳绷成一条线,绳虽已易主,他的狗头都不回,一往无前向电梯口冲。
游承静有点气,臭狗一点不认主,说走就走,充满无情。
劈手夺过叶漫舟怀里的信,重踩几步经过狗,狗见他超过自己,委屈,“汪汪汪汪!”
他为了惩罚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一个眼神不给,刷开电梯门,进去。
叶漫舟牵着狗,要跟进。
游承静突然想到什么,又走出去,叶漫舟问他:“怎么?”
“药。”
“要什么?”
“狗的药。”落他车上。
“我去拿,你先回家。”叶漫舟怕他在外头多呆一秒都受冻。
可游承静不想听他。
叶漫舟把他轻推进去,转身就走。
还牵着他家狗。
他家狗还屁颠屁颠地跟。
游承静瞪着这一人一狗的背影,生气了,不想管了,狠狠摁上电梯门。
电梯刚升到六层楼,突然震了几下,“晃郎晃郎!”连环巨响,一种链条摩擦的声音,游承静惊慌间要去按键,电梯“嘭噔!”一声,极速坠落。
游承静重重跌倒里头。
坠了两三下,忽然卡住。灯光倏而一灭,电梯间骤黑,只剩一只求救铃按键,隐隐的荧光绿。
游承静从地上睁眼,散落一地的信件,狭小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手忙脚乱掏手机,各处空空如也,想到手机也落他车上。
太阳穴猛一跳。
游承静强撑着精神,在黑暗中摸索,按下求救铃。随后挑了个角落坐下,双手抱膝,背后冷汗慢慢冒出来。
叶漫舟从后座找到盛药的塑料袋和游承静的手机。
就记得收粉丝信,其他全都忘干净。
他把手机往兜一揣,塑料袋提在手里,边走边随手一翻,一堆注射液药盒,什么庆大霉素,林可霉素,阿米卡星,地塞米松磷酸钠......
妈妈的,这么多花样,他当年感冒时,游承静不也就下楼帮买盒感冒灵。
叶漫舟低头看一眼狗,酸道:“你爸对你这么好?你可真有福气。”
“汪汪!”
“得意什么?迟早拿下你爸,等着瞧。”
“汪汪!”
“以后游承静不在,我就是你爸,游承静在,你就有两个爸。”
“汪汪!”
“狗叫什么?你有两个顶流爸爸,简直狗生巅峰,你还有什么不满?”
“汪汪!汪汪!”
“这还差不多。”叶漫舟站在电梯口,摸摸狗头。
“平常注意帮爸爸监督下有没有可疑人员住进你家,看见了就冲上去干他,爸爸赶来给你撑腰。”
“汪汪!”二哈开始咬他鞋带。
叶漫舟轻踹狗嘴,“傻狗,让你干可疑人员,不是干我。”
二哈委屈一下,哼哼唧唧。
他起手要按电梯,狗又开始狂叫:“汪汪汪汪!”
叶漫舟正有点不耐烦,突然听见“嘭噔!”一声巨响。
链条摩擦断裂的动静,“咔咔嚓嚓”,刺耳难听。
叶漫舟微微一愣,意识到什么,瞬间从楼梯间猛冲上去。
滴答,滴答,滴答。
黑暗中,好像听到水滴声。
游承静在角落蜷缩,捂住耳朵。
可还是,滴答,滴答,滴答。
一个劲的响动,从骨头到皮肉,水滴轻轻落下。
清晰可辨。
没完没了。
无孔不入。
让人发疯。
他唇抖着,身发颤。好像回到某年某日,他跌入无底深渊。
忽听到有人在唤:“承静?承静?”
他惊醒。黑暗中瞪大双眼,见一道微光从电梯缝隙间穿透。
游承静连滚带爬接近光隙,把脸贴紧,近乎哽咽地应一声。
叶漫舟举着手机手电筒,心里揪着疼。
“还好么?”
“嗯......”
“你受伤了么?”
游承静狂摇头,又狂点头。他这会没脑子想对方看不见自己了。
叶漫舟道:“我叫人来了。”
游承静点头。
叶漫舟道:“你别着急。”
他点点头。
“不要担心。”
他又点头。
“我陪着你。”
他继续点头。
“游承静?在么?”
他点头不停。
“你说说话?”
游承静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声轻颤:“我在。”
叶漫舟提起心脏。
狗也急坏了,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扒拉电梯口,游承静隔着电梯门,听到狗爪子“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缓了缓,闷气:“别让它扒。”
叶漫舟掐着狗脖子想提溜到一边,他一走,光又灭了。
游承静崩溃喊:“别走!”
叶漫舟又蹲下来,把光照进去。
他轻声:“我不走,你别怕。”
游承静听到他声音,好想哭,好想哭,又不想让他听见。
他蹲在门口,颤抖的双手捂住嘴,流了好多眼泪。
叶漫舟还是听了出来,好心疼,好心疼。
“我给你放歌听好么?你想听什么歌?”
游承静抽抽鼻子,不说话。
叶漫舟随手找了首Drop的歌,播了出来。
游承静气若游丝:“别放。”
说话声太小,叶漫舟没听见。
他又细声:“你别放。”
门有点厚,叶漫舟还是没听见。
游承静再度崩溃,吼:“我说,别他妈放了!”
叶漫舟吓一哆嗦,手机摔地上,黑屏。
又没光了,游承静蹦出一哭腔。
叶漫舟火速捡起来:“等下!等下啊等等我——我草。”
“......怎么?”
“妈的摔坏了,开不了喃砜机。”
游承静又要崩溃了。
“没事!没事!我还有!”叶漫舟掏游承静手机,手忙脚乱打开手电筒,对准缝隙照。
游承静红着眼跪在门边,盯紧那束光,情绪虽已慢慢平复,哭腔却难一时退却。
叶漫舟听着门内人一抽一抽。
他竭力想转移他注意,蹲下来,闲聊:“你自己写的歌,你怎么不爱听呢?”
游承静抽抽,断断:“就,不爱听,口水歌。”
“口水歌不也是你写的?”
“写了,那么多年,我,PTSD。”
“那下次别写口水歌了呗,来点新鲜的?”
“没,市场,谁,买单。”
“我买单啊?你只要出,我保底下单一百万。”
游承静不吭气,继续抽抽。
叶漫舟又问他:“那你平常都听什么歌?”
“什么,都听。”
“我是说你自己最爱听什么呢?”
“什么,好听,爱听,什么。”
太费劲了。
叶漫舟绞尽脑汁:“这样,你最近单曲循环最多的歌是什么?”
“demo。”
“你自己写的demo?”
“嗯。”
“叫什么名?”
“轻。”
“轻重的轻?”
“嗯。”
“你手机有么?”
“有。”
“放你听好么?”
游承静没说不行了。
叶漫舟试了两次密码,成功解锁他手机,在文件夹搜乐曲名,找到MP3的文件。
他打开,一段干净的钢琴曲,配合一些简单的节奏音效,元素并不丰富,依旧足够惊艳。
哭腔渐渐微弱。
叶漫舟听完,又设置单曲循环,放出一遍又一遍。
他靠在电梯口,闭眼听着。
他想,门里是他的小心上人,他那么的有才,他人美又心善,他用心对待每一份喜欢,他还曾爱过自己很多年。
他吃过很多很多苦。
他值得很多很多爱。
他现在已拥有很多很多爱。
我想给他更多更多爱。
游承静把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铁皮,倾听一段钢琴如流水,从遥遥光隙里慢慢渗入,逐渐包裹。
好像如此,得以抗衡无孔不入的黑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