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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雨一场暖,彼时玉霜正收拾着晾晒的衣裳,同郦酥衣笑道,春天终于要来了。
郦酥衣分外喜欢春天。
春回大地,万物复生。入目的一切都是生机勃勃,都是昂然之景。
她尚未来得及应答,便听闻帐外又传来一阵骚动声。
“女人?咱们西疆,怎么来了一个女人?”
郦酥衣耳尖,那些话语穿过窸窸窣窣的春雨,就如此传入军帐。
“是呀,这怎么来了个女子?看她样子似是在找人,不知是何人的家眷?”
闻言,她眼皮忽然猛地一跳,忙不迭跳下榻,掀帘走出去。
外间正下着雨。
西疆不比京都,更不似江南,落起来雨时,雨珠如豆般扑腾腾地向下砸落。当她走出帐帘,只一眼便瞧见那名紫衫子少女。她一袭素衣,随意披散着头发,正要被周遭将士捉押住。
见状,郦酥衣赶忙喝到:“住手!”
那将是见到她,恭敬:“将军夫人。”
“快将她放开,”郦酥衣道,“她是我的好友。”
听了这一声,前去捉拿宋识音的将卒登即被吓得丢了魂儿,那人连忙将宋识音撒了,捡起地上的骨伞递给她。
“下官不知,下官不知,一时多有冒犯。还望夫人赎罪。”
适才挣扎,宋识音身上淋了些雨。
青丝黏在少女本就发白的面颊处,她这一路风尘仆仆,愈添疲惫之色。
那将士公事公办,郦酥衣并没有怪罪他,赶忙迎上前去,为识音身上披了件衣裳。
大凛风气开放,但终究男女有别。
郦酥衣厉声,令左右之人都低下头。
她将宋识音带回军帐中。
西疆比京都寒冷许多。
刚刚又淋了这一场雨,宋识音的身子冷得发抖。
“音音,你怎么来西疆了?”
这一路周折劳顿,使得身前之人消瘦了许多。
郦酥衣看得分外心疼,取来干净的手巾,为友人擦拭发上水渍。
闻言,宋识音微垂下眼,语气听上去倒是云淡风轻。
“我想找他,就过来了。”
郦酥衣手上顿了顿,继续问:“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我的贴身婢女,”隔着帐子,她朝外看了眼,努了努嘴,“如今还在帐子外头。”
不知是不是郦酥衣的错觉,自她前往西疆,与宋识音有这么久未见,对方似乎变得安静了许多,也不似先前那般热情活泼。
一个女子跋山涉水,自京都一路而来……
郦酥衣不敢想象,她是下了怎样的决心与勇气,又饱受了怎样的非议。
“我去给你拿几件厚实的衣裳,这里不比京都,要冷一些。”
郦酥衣顿了顿,又看着她道,“音音,你是背着家里面跑出来的么?”
“没有。”宋识音答,“我爹爹知晓。”
“那宋伯伯——”
似乎能预料到她将要问什么,对方微微仰首,轻哼了声:
“他才拦不住我。”
如此俏皮,如此高傲。
她终于有了些许先前的模样。
见她这般,郦酥衣才稍稍放心些。她伸出手,将好友的手指头轻轻捏住。
“你呀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你可知晓这一路有多危险。”
宋识音也反手将她的手指捏住。
“那你呢,衣衣,你当初不也追沈顷追到西疆来了。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可知我同样又有多担心。更何况呀,我还能不知晓你的性子,如若我提前同你说了,你定要偷偷与我父亲说,好让他提前将我关起来呢!”
闻言,郦酥衣哭笑不得。
“好呀,在你心里面,我便是这样的恶人。”
“当然不是。”
紫衫子少女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跟过来,看看你,看看他。”
先前,宋识音一直不能理解,好友为何会为了一个男人,义无反顾地追随到西疆来。
这一条路,那么远,那么难走。
风尘仆仆,马车摇晃。
现如今——
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与好友交握的手指也一寸寸、愈发攥紧。
“衣衣,我好傻,那日的药我不舍得喝,我根本舍不得喝。我这一路追过来,只是想亲口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我有了他的骨血……他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
第84章 084
在郦酥衣的印象里,宋识音一贯是热烈明艳的,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好友如此黯淡失落的模样。
军帐之内,炭火飘摇。
黑黢黢的火星升腾而上。
听了对方的话,郦酥衣蹙眉,下意识问道:“那日的药,他让你喝什么药?”
宋识音顿了顿,如实:“避子汤。”
她的话语很轻,却令郦酥衣瞪大了瞳仁。
避子汤对女子身体损伤极大,除去这一层原因,还有另一方面。
——宋识音总想着,或许可以给自己留个念想。
瞧见她落寞的神色,郦酥衣抿抿唇。她没再吭声,伸手将好友瘦小的身形轻轻搂住。
这一路颠簸,身前之人消瘦了许多。
宋识音将头靠在她同样娇小的肩膀上。
天色一寸寸转昏,偌大的帐中落满了霞光,两个女孩子互相依偎着,不知是何人在向何人取暖。
沈顷是在入夜时回来的。
玄临关一役过后,郦酥衣能明显感觉出来——无论是沈顷或是沈兰蘅,都变得比先前忙碌许多。他们忙碌些,她便也能闲下来,一个人坐在炭盆温热的军帐中,听着军医的嘱咐养胎。
她已决意生下这个孩子。
郦酥衣还记得沈顷去玄临关的那个晚上。
那夜并无雨雪,她只身一人独坐军帐中,却觉得不甚安宁。
冷风将她的手指一点点浸湿。
不知不觉,她的泪便落了下来。
那时候,郦酥衣轻抚着腹部,在心中想。
若是沈顷真的败了,若是他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自己也能为他留下血脉。
她想与沈顷有一个,与他一样聪慧听话的孩子。
如此想着,她也愈发能够理解识音此时的想法。
她将好友肩头搂得愈紧,低低叹息。
便就在此刻,帐外传来一声:“二爷。”
沈顷走了进来。
外间雨势愈大,男人袍带上沾染了些水珠。他抬手掀帘时,有湿淋淋的水串颗颗落下来。
只一眼,他便瞧见正倚在郦酥衣身上的宋识音。
男女有别,沈顷担心有所冒犯,往后退了半步。
宋识音起身,行礼:“见过沈世子。”
郦酥衣也站起身,代她问:“苏墨寅回来了吗?”
沈顷轻瞥宋识音一眼,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持重的疏离感。
“方才与我一同从练兵场中回来,如今应是在他帐中。”
正说着,男人伸手,自腰间取出一块令牌。
营中之人只认得郦酥衣,却认不得宋识音。
“你若是找他,拿着这块令牌,可在营中自由出入。”
郦酥衣接过令牌,朝后递给宋识音。
少女手指纤细,将令牌攥紧,同二人道了声谢。
这一路快马加鞭,宋识音思君心切。
一拿到令牌后,她竟浑不顾帐外的雨水,提了伞,只身闯入这一袭雨帘。
看着对方的背影,郦酥衣有几分唏嘘。
正恍惚间,身侧有人伸手,将她的身形搂住。
迎面一道熟悉的兰香,她抬起头,恰恰望入这样一双温柔的凤眸。
是沈顷。
“身子怎么样,这几日可有再吐过?”
男人满目关怀。
前些日子,郦酥衣孕吐得厉害。她上吐下泻,几乎要将一整颗心都吐出来。
见她这般,沈顷自然是万分心疼。他差人往通阳城连连跑了好几趟,为她求来好几副安胎止吐之药。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很轻,帐外春雨颗颗拍打着,衬得他愈发有几分柔情。
郦酥衣道:“喝了药,这几天好多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