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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去时十月,归来时四月,恍然已过两年半,就像做了一场梦一般,梦醒时又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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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下船后有马车来接,夏九州估算着日子,派了车夫来日日候着,我们坐马车进了城,却没有往城东去,我坐在车里撩着帘子往外看,车水马龙与当年一般,甚至愈加繁华,人头攒动接踵而来。
我缓缓放下帘子,心慌不安攥紧了手。
洪叔拍了拍我的手,安慰我道:ldquo没事的,别怕,万事有少爷顶着。rdquo
我惴惴不安道:ldquo父亲不曾把我过继,我自作主张改了姓,不知他会不会动怒。rdquo
洪叔轻轻叹了口气,马车徐徐停了下来,车夫撩起帘子,请我们下车。
我抱着包袱下了马车,仰头望着面前一座质朴老宅,问道:ldquo这是谁家?rdquo
那座宅子似是有些年头了,墙体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也不曾好好维护,檐头缺了几块瓦,我站在那烟灰红似的大门前出神,突然嬷嬷伸手来拿我手中包袱,我回过神来,拽住了紧张说道:ldquo嬷嬷,我自己拿。rdquo
嬷嬷含笑盈盈道:ldquo小少爷,让老奴来拿吧。rdquo
洪叔上前一步,摆摆手道:ldquo让他自己拿吧。rdquo
我忙不迭点头,躲去洪叔身后,又问:ldquo咱们是来谁家借住?rdquo
洪叔叫我抬头看看,我仰头看去匾额上写着夏宅。
我吃了一惊,眼红道:ldquo九州哥哥置宅子了?rdquo
一位高瘦的年迈管事走上前,做出请的姿势,说:ldquo小少爷进去吧。rdquo
我缓缓跨入门槛,先见影壁,转身行一段又见垂花门,偌大的庭院出现在面前,迎面是正房,东西各有厢房,再往里穿过一小段长廊,又见一个小庭院,后又见一排厢房。俨然就是一个三进的宅子,虽陈旧些,但布置一应俱全。
管事迎我进东厢房,书房、卧室、茶厅共三间,书房里已经装点过,摆置好了文房四宝,另有夏九州笔墨几幅悬于墙头,房内一侧摆了一张贵妃榻,榻前摆小几一张。卧室一侧摆床榻,近处是妆奁,又摆一张小圆桌,几道柜子,另一侧摆屏风,屏风后置浴桶,除家具外房内装点了许多瓷器,花里胡哨看不明白,却都好看极了。茶厅摆八仙桌一张,太师椅两把,茶具一套,又有其他零碎的摆件,管事说,若我以后有朋友来做客,可在这里喝茶宴客。
管事又与我说,两位嬷嬷照顾我衣食起居,另有一名侍从任我差遣,又独为我备了一辆马车。
我心慌不已时,夏九州闻讯匆匆回来,身上还穿着三品官服,他笑颜如花,精神奕奕,连眉目间都洋溢着飞舞的笑意。
我拔腿朝他扑去,他扶住我,问道:ldquo路上平安吗?rdquo
我点点头,焦急说道:ldquo这么大的宅子,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我一个人怎么住三间屋子?rdquo
夏九州哈哈大笑:ldquo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从前和父母住四进的宅子,比这里还大了许多。rdquo
他领着我们,又去看洪叔的屋子,洪叔住在后罩房,有四间屋子,两间暂空置着,一间做卧室,一间做茶厅,也都精心装点过。
洪叔满含热泪,小心抚摸着太师椅的棱角。
我心中不安,拖着他去角落,小声说道:ldquo这宅子这么大,还有这么多奴仆,你一个月俸银才多少,这般铺张怎么行。rdquo
夏九州扶住我的肩膀,蓦地红了眼道:ldquo我可以与你们共患难,就可以和你们共富贵,这宅子和奴仆都是圣上赏的,我俸禄虽不多,但好好办差,年节里也有打赏,以后攒些银子,买个庄子置几亩地,好日子还在后头,别担心。rdquo
我苦着脸道:ldquo我也没和你共患难,一直都是你照顾我。rdquo
夏九州笑而不语,拍拍我的肩膀道:ldquo那好,如今我照顾你,倘若有一日你发达,别忘记提携大哥。rdquo
我哑然失笑点了点头。轮到我发达,还不知是不是下辈子呢。
我又回到东厢房,翻来覆去看那三间房,我从前只有一间房,摆一张床榻、一张书桌、一张圆桌罢了,我难以置信,不断跑进跑出。
夏九州换下官服出来,见我出神,拖着我去西厢房吃饭。
夏九州撩了撩袖子,拿起筷子道:ldquo今日仓促,简单吃一点,明日带你去酒楼好好吃一顿。rdquo
我摸着筷子,有些迟疑道:ldquo我是不是应该先回家见见父亲,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呢。rdquo
夏九州动作一顿,慢条斯理往我碗里夹了块鱼,淡淡道:ldquo小心鱼刺。rdquo
我见他忧郁,小心翼翼问道:ldquo怎么了?父亲是不是哪里不好?他是不是知道我改姓,不高兴了?rdquo
夏九州摆下筷子,搓了搓手,舔着嘴唇,垂眼想了许久,方为难说:ldquo你以后不必再回学士府。rdquo
我怔怔望着他。
夏九州看着我道:ldquo百川考完科举,得知你远嫁,和老师大吵了一架,放榜后他自请外放做官,已经去了一年多,我日前去看老师,他得知你改姓,也得知你烧了籍契,他没有动气,亲自去祠堂将你过继给了我父母。rdquo
夏九州迟疑着又说:ldquo老师说,这场闹剧,皆因你而起,他纵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如今也该互不相欠了,父子一场,只望还彼此清净。rdquo
ldquo为什么?为什么?rdquo我困惑不已,哽然问道,ldquo就因为我读书读不好吗?我已经离开了两年多,旁人难道还忌讳那四十大板吗?rdquo
夏九州像是要掀开最后一块遮羞布一般,红着眼睛道:ldquo舟儿,你听我说,不是你的错,老师培养出状元榜眼,合该青云直上,如今百川与他决裂,左知言外放,他在朝堂之上不浮反沉,他找不到人责怪,他只能怪你。rdquo
我的指尖禁不住颤抖起来,筷子落了地,恍惚问道:ldquo这是什么道理?rdquo
夏九州含着泪苦笑道:ldquo这不是道理,这是人性,有些人终究无法与你同路,读书人也是凡夫俗子,谁奋苦读书不是为奔前程。rdquo
我的眼里簌簌地往下流,终忍不住呜咽出声。
夏九州拥住我,轻轻拍我的背,哽咽道:ldquo他不要你,我要你,无论我上青云还是下深海,我绝不会抛弃你。rdquo
我行尸走肉一般吃完饭,慢吞吞回到房间,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这人生真是太苦了。总有我无法理解,也无可奈何的事情。
翌日清晨,我起床送夏九州出门,我站在门口吞吞吐吐看着他,他赶着要走,我见他着急,心慌问道:ldquo大哥还是喜欢我的,对吗?rdquo
夏九州突然笑起来,点点头上了马车。
我心里霍然松了口气,等他走后,我也磨磨蹭蹭独自出了门,我想去偷偷看看父亲,不想让夏九州知道,以免他又操心。
城南走到城东或是翰林府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我没什么要紧事情做,慢慢走走也无妨。即便去了,也未必就能见到父亲身影,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如今方是四月初,恰是春暖花开最舒服的时节,南城这一片没有东西城热闹,府邸宅子却多,听说宰相府就在这条街上,我随处乱走,恰见到了那座府邸,似是要办亲事,各处人头攒动,红灯笼悬成一排,上面贴着小小的喜字。
我站在墙角下看了一会儿,若是那一日我没有去写喜字,是不是家里还像从前一般,这一切全部不会发生。
因为那四十板子,我与太子结识,我心甘情愿并不后悔,可如今我却总会想,这一切皆是因我心中私欲,那如云烟般的感情却牵扯出一大堆后续,或许这个世界上本不该存在我,若是没有我,大哥不会与父亲决裂,二哥也能顺利求娶院史之女,父亲不会颜面尽失,九州哥哥也不会这般辛苦。
我盯着那喜字看得久了,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恍然回过神,却见熟悉的笑脸。
公孙侍郎笑呵呵道:ldquo好久不见你,还当是认错了。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