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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度很快被妇人拽到了一户门前围满了村民的人家。
“让一让,快,大夫来了!”妇人拨开围观人群,扯着玄度进门。
简陋却整洁的农家院中站着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另有一个看上去不满双十的少年,两只手拉住一个妇人,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张大娘,求求你救救阿英,求求你了……”
张姓妇人甚是为难道:“不是我不肯出力,实在孩子胎位不正,生不出来,我是人,不是神呐。你们……快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体格挺强健的一个少年,听到这话,双腿一软,竟是瘫在了地上。
带玄度过来的妇人见状高声道:“大张家的,你先别忙着走,这有个大夫,让他先给英子瞧一瞧,若有的救,你继续帮着接生吧。”
张姓妇人道:“这、这还有救吗?”
瘫在地上的少年一听大夫来了,忙起身抓住玄度连声求他施救。
玄度无可奈何,一团忙乱地被众人拱进那充满了血腥气的产房,抬眸一看,床上产妇年纪也不大,此刻闭着双眼气息微弱,真真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不过是顺手之事,做了也就做了。玄度上前假做查看产妇状况,而后对众人道:“有救,取一碗水来。”
众人一听有救,大喜,忙忙地端了一碗温水来,玄度用袖子遮住水碗,再拿开时,水就变了颜色。
他让人捏开产妇的嘴,灌了几口水进去,暗暗对产妇施展灵疗术。
对神族来说只能治愈外伤的灵疗术,施在凡人身上,那效果自然十分不凡。
产妇当即醒转过来,精神焕发。
于是接生婆继续接生,玄度退到外头。
趁着众人都在关注产妇,朝曦小声道:“怪不得你说自己是大夫呢。”用灵疗术给凡人治伤看病,有什么看不好的?
玄度却有些尴尬,道:“你刚才还笑我来着。”
朝曦道:“我笑你是因为从未见过你那般慌张的模样,你刚刚救了一条命,这是很好的事情。若不是你,这家人恐怕现在已是阴阳两隔,痛不欲生了。”
玄度一笑,轻声感慨:“人族真是弱小的种族,生育都能要了她们的性命。”说到此处,他一顿,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其实也不论种族,孕育下一代,总是危险的。”
朝曦知道他必是想起了为他而死的母亲,便打岔道:“你往那碗水里放了什么?”
“什么也没放,障眼法而已,我总不能凭空将人治好。”玄度道。
朝曦低笑:“狡猾。”
玄度也笑:“无奈之举。”
这时产房内又是一阵嘈杂,又有人在喊大夫。
朝曦好奇探头,玄度也是不解,按理说经过他灵疗术治愈,那产妇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有性命之忧才对。
他刚走到门口,里头有人着急忙慌地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出来,颤声道:“大夫,接生婆说这孩子在肚子里憋了太久,已经死了,真死了吗?”
玄度瞧了瞧,伸出手指假做去探婴孩鼻息,指尖散逸出一缕返魂香。
“还活着呢,你拍拍他。”
那人拍了两下婴儿的后背,原本无声无息的婴儿哼唧两声,大哭起来。
他哭,周围的大人却是喜不自禁。
“哎呀,母子平安,真是难得啊,多亏了这位神医。”
“是啊是啊,神医快请坐,刚才一团忙乱,真是怠慢了。”
……
众人围着玄度与朝曦,好一顿慇勤酬谢,唯有那接生婆远远看着玄度,如见鬼神。
她替人接生近三十年,见过的产妇不计其数,就英子那样胎位不正难产的,基本上就是十死无生,而且那孩子经她手出来,分明已经是死了的,到他手里却又活了。
这绝非人力所能及。
玄度知道那接生婆疑他,他不在乎,只要朝曦高兴就好了。
他救了两条命,朝曦很高兴。
朝曦与玄度在村中住了下来,村中倒是有没人的屋子,但那大多荒废已久,不能住人,所以两人是住在村头那个王姓妇人的家中。
她有个女儿刚出嫁不久,房间还空着,给玄度住,朝曦和她未出嫁的小女儿住一个屋。
玄度本意是看这个山村风景秀丽,想带朝曦在这里走走逛逛,过几天松快日子的,谁知一来就被冠个神医的名号,每日来找他看病的村民络绎不绝。好在他用灵疗术治疗起来又快又见效,不到两天就把村里的病患给治遍了,正想松口气,又有邻村的慕名而来,还有找他去接生的……
玄度是极有耐心的,也不介意为凡人耗费那一点点灵力,但是他很在意这样的忙碌剥夺了他陪伴朝曦的时间。在这几天里,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在替人看病,朝曦要么在一旁看他装模作样,要么只能独自出门去附近走走。这违背了他来此的初衷,让他觉着自己的生活本末倒置。
这日傍晚,他好容易逮着机会与朝曦在村外的小河边闲逛,便与她秘议:“我们离开这儿吧,去别处体验人间生活。”
朝曦自然知道他为何有此一提,打趣道:“白神医因何如此?是嫌诊费太少吗?”问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玄度也笑了。
朝曦眉眼如月,问:“若去了别处,还是有人问你‘作何营生’?你要怎么回答呀?”
玄度看着别处,双颊带着一点笑出来的红,道:“我就说,我是私奔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上还有一点钱,足以维持生计。”
朝曦笑不出来了。
她望着他年轻俊逸的侧脸,心中忽然生出些自私的念头,想和他一直隐匿在人间,做大夫也好,做私奔的公子小姐也好,什么都好。
一念完,自己都忍不住想笑话自己异想天开。
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一个村民过来河边杀鱼,见玄度在,过来与他攀谈。
朝曦内心惆怅,沿着河岸慢慢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感到一阵战栗,颈后汗毛竖起。
她本能般猛然抬头,看向前方。
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红裙,高髻,身量高挑,五官深邃瑰丽,仪态雍容高贵。
她眼尾上挑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朝曦,无声而强大。
“大日金乌。”她唤她。
朝曦戒备:“你是谁?”
“朱雀长嬴。”
朝曦吃惊地微微瞪大眼睛。
“别害怕,这只是我的投影。”
“我没害怕。”朝曦道。
“你我之间有一段缘分,注定你和玄度没有结果,离开他。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厘清关系交代后事,三个月后,我来寻你。”
话说完,人也如水中倒影般消散。
朝曦怔怔地立在原地。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她惊了一跳,回过神来。
玄度走到她身旁。
他看起来对神后投影之事一无所觉。
“没看什么,就发了个呆。”
朝曦仰头看着他。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逃避,她知道如果不想连累他,就势必要与他分开。她舍不得,所以一直在拖延,再拖延,想着,等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再说吧。
如今,最后通牒来了,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了。
“我方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玄度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追问答案。
朝曦道:“过了明天吧,明天不是村长儿子大婚么?他那般热情邀请你,总不好不辞而别。”
玄度点头:“好。”
是夜,朝曦照例与王家小女儿爱莲睡一张床上。
“小乌姐姐,你睡着了吗?”她闭眼假寐,身边的小姑娘突然怯怯地唤了她一声。
朝曦睁开眼,侧过脸来看着她,问:“有事?”
爱莲手指抠着枕头,羞羞答答支支吾吾道:“我娘叫我问问你,小白神医有没有家室?”
朝曦了然,道:“没有,但是他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