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楷人才不错,而且难得还是自家廖氏族亲,又没有家世出众到会让母亲觉得配了庶女可惜,毕竟她自己还有未嫁的嫡女呢,也不能太过抬举了庶出的女儿,所以虽然这个想法是三弟托着父亲提出来的,但母亲却是最满意和积极促成的一个,心里还惦记着廖楷和六妹的婚事,问他:怎么昨个儿还好好的,今儿一大早起来就要走?再怎么也用过早膳啊。
宗明煜自然不会直说自己的妾室竟被人觊觎了,一则是他自己的面子,二则是若母亲和家人知道,难免觉得白芙蓉是红颜祸水,看轻于她,从此对她生出更多偏见不满来,只严肃正色道:孩儿昨日已听从母命,细细观察过廖楷,此人表面持重,实则心存□□、品行不端,目无礼法,心无规矩,不堪匹配我宗家女儿,此事母亲不必再提。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纵然信任自己的儿子,太太也有些惊讶:不是吧?那孩子我昨儿看着还是挺好的。
她自认为当了这么些年的威国公夫人,看人不说一眼看透,也不至于错把蟊贼当俊才吧。
琴姨娘原本站在一旁,嘴上没说什么,眼神却是巴巴地带着疑问和恳求地看着宗明煜,一听此言,眼前就是一黑,嘴里发苦。
还是太太伸手扶了她一把:你也坐下。
哎,多谢太太。 琴姨娘就在绣墩上坐下了,眼睛还是盯着宗明煜。
她这一辈子都是个规行矩步的,从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肖想些不属于自己的,丽儿那孩子却不知道是随了爹还是怎样,自然是乖巧活泼惹人爱的,却有些心高,心高不是坏事,反正她是国公府的小姐,又不像自己,天生的丫头命,有些气性也就不易让男人践踏欺负了去。
但也是这样,从跟她提了这桩亲事 ,她就一直跟她私下埋怨嫡母和哥哥们都是假疼她,看不上廖楷家中无父、父族无官,但琴姨娘这么些年从庭州廖家到京城宗家,吃过盐比自己女儿吃过的米还多,实在是知道这算是一门面上虽没那么光鲜、内里有福的好亲事
现在家里贫些算什么,闺女的嫁妆一带去,在婆家就既不会吃苦还能说得起话、挺得直腰,只要廖楷娶了丽儿,必然也要依附于宗家的,到时候三天两头回娘家都不算事儿、甚至让丽儿带着廖楷住在娘家也不是不能,还能挨欺负吗?
何况只要有廖楷的文才、有威国公府在这里,他还能不高中?有了进士功名之后还能没官儿做?
以后就算廖楷发达了,他是科举出身的文人,名声品性最重,有丽儿现在屈身下嫁的情谊、又有丽儿娘家的扶持之恩在,这辈子他就算变了心,也不敢忘恩负义让丽儿受委屈的。
琴姨娘最是知道的,外面的光鲜都是给别人看的,实实在在的好日子才是自己过的。
就像她自己,多少人背地里嘲笑她就算当了二十年姨娘,还是过的丫头日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就是在小辈们都在的时候站一站、捧一捧太太而已,就算不干这些事情,她一人在屋里一坐一天,又有什么意思?
太太的真丫头那么多,哪里用得上自己真干多少活儿了?这些年她没有在老爷身上用一点儿心思,也没像谁府里的姨娘一样去费力争斗什么,但她和丽儿吃穿住用都没差过。
只可惜丽儿是女儿家,就算自己当年生的是个男孩儿,想来又宗明越在前,太太也能容下自己这里有个儿子,跟前面孟姨娘的打对台的,女儿虽好,可这一嫁人,可能就不容易见得到了,若是嫁得不好,一辈子就误了去了,太太那里不是没有给她提过侯府的公子,只是琴姨娘冷眼瞧着,还不如这廖楷的相貌人品呢。
虽然知道宗明煜不是个会胡乱污蔑人的,也觉得他不会有意阻庶妹的好亲事,但听他说得用词这样严重,琴姨娘还是有些不信:太太说得对,昨个儿太太特特让我帮着二夫人打点些宴席的调度事务,我还留意看了,看着不像啊
姨娘稍安勿躁。宗明煜安抚地看了琴姨娘一眼:丽儿是我的亲妹妹,我自然不会无的放矢的,姨娘安心,我和父亲必然给丽儿相一门好亲事,绝不会比这廖楷差的。
叫宗明煜看来,除了廖楷确实已经叫他心生厌恶之外,这种觊觎人妾的妄读诗书之辈,确实也不堪为妹夫。
宗明煜自然是骄傲的,不止在家世与能力上,也在相貌和男人的魅力上,这些年,像八公主那样出身高贵、但却像他明示好感的都不止一人,只是白芙蓉看的那些话本,他又不是不知道,多的是小姐和书生的缠绵故事,或许,她看多了这些,偏偏就看中那些书生呢?
也不知白芙蓉和那廖楷,到底是什么渊源,难道,她竟然真的心悦上了那样的白面书生?
所以此刻看着白芙蓉今日这样精心装扮的样子,一面是觉得确实美丽悦目,娇嫩如一朵带露的芙蓉花,觉得反正廖楷再狂妄不过也是痴心妄想,自己何必与她一女子计较?一面心里有涌起一股股难言的酸楚,将他的心岸侵蚀得朝潮软软的不舒服。
宗明煜越这样静默地盯着白芙蓉,白芙蓉越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没话找话地白问他一句:那个你吃了晚膳吗?
吃了。宗明煜在心里叹了一口去,先叫丫鬟们退下:你们先下去。
等下人走了,白芙蓉也在塌边的自制小沙发上坐下,宗明煜合上手中的书,举起来对着白芙蓉,露出《三字经》的假书皮,他食指从上到下滑过这三个字,视线也从上到下滑过白芙蓉的面容,最后直直地逼视着她的眼睛:说说吧,这字是谁写的?
谈话
竖写的三字经三个字, 笔画饱满、行文流利,既规整平直、又不失灵动的馆阁体,这样的字放到春闱秋闱的考场上,不论阅卷的是谁, 先就要加了半成的印象分了。
何况除了书封, 还有白芙蓉经常描写的那本字帖, 不也是一样的字迹, 想到另一个男人为她灯下提笔, 一笔一字写下一本字帖,然后交给白芙蓉日日临摹,有些事情, 愈是细想煜是让人心肝脾肺里一阵阵烧灼。
白芙蓉的视线看了字, 再看宗明煜如罩寒霜的脸,一下就懂了。
廖楷是年轻举人、少年解元,宗明越也考过了秀才,国公爷和宗明煜都是文武兼修的,廖楷到了府里, 怎么可能不一起写几笔字、做两首诗之类的,白芙蓉自己虽然不会看,但是辨认字迹, 对于古代的读书之人来说, 也算是一项基本功了,
所以宗明煜肯定知道自己和廖楷认识了,却不知道认识到什么程度。
本来白芙蓉今日下午就想着出府去找一趟去廖楷的, 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又怕他突然离开和自己根本没关系, 他前脚走, 自己后脚就出府,现在二门守门子的可不会悄悄地放自己出去,怕反而露了形迹了,就先忍着准备过一两天就去的。
现在宗明煜突然这样问自己,白芙蓉也没办法撒明显是假的的谎说我们没什么关系,她选择说实话,因为其实实话也没有什么十八禁的内容,哦,我不是有时买些书看嘛,在买书的时候碰见他的,他看我一个女孩子买话本看,就好心帮我写了书皮包了,就这样认识的,不过原先我都不知道他叫廖楷的。
宗明煜极小幅度地点了一下下巴,不置可否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我们就算是普通的朋友的关系吧,你可别想啊,我们什么都没有。 白芙蓉只是稍微把两个人的关系说得更淡一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毫不回避地看着宗明煜的眼睛,她眼型上扬略微有些媚,五官又明艳,所以看起来总会在鲜妍明媚中有些妖妖娇娇的味道,但眼珠子却是黑白分明的,宗明煜看着她的眼睛,虽然脸上看着有些紧张的情绪,但眼中清凌凌的没有一点躲避和心虚。
宗明煜审过俘虏的羌族王庭左王爷,也从神色和姿态中辨认出过军中潜伏近十年的细作,他的眼力和观察力都是第一等的,包括他家里的其他女眷、下人、手底下的兵将,也很难有事情骗得过他去,比如王思萱总是说多么爱他,但他觉得没有看出她只对于他这个人有多浓厚的爱意,只是细枝末节的一些矫饰,他也没有心思去事事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白芙蓉一个普通的女眷,更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着他的眼睛撒谎,还能不被他看出形迹来,所以宗明煜的心火也就稍微没有那么炽烈熊熊了。
我自然相信你和他没有什么腌臜的事情。说话也就能显得他从容起来,好像没有过昨晚瞬间的妒忌和怒意,也没有过在关于女人的事情上思虑和辗转。
白芙蓉就也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