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母亲把怒火冲天的宋国啸拉回房,他才起来, 出门洗漱去了。
第二天一早,宋知便打算找去方成衍的公司。结果一出楼道口,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迎面的冷风仿似在脸上刮刀子一样。往外一瞅, 原来是昨个儿半夜里也下了雪,天地间雪色茫茫一片,小区石子路上的积雪尚且松松软软。但公路上可不是这样的,地面上的雪被压得结结实实, 一辆车慢慢地开过去,轮胎上的花纹便烙在地面上。
铲车也还没清理到他家门前,路况播报不断地给北京市的司机们汇报路面情况,于是导致宋知等了半天, 也没看见一辆出租车经过。
他干脆走着去了。
身上的棉服外套还是早些年前的,卡其色的工装款式,衬得年轻俊俏的小茶爷身形利落,不过到底是没有嫂子新买的羽绒服保暖。手在袄兜里揣着, 依旧冰冰凉。
宋知一边走, 一边不断地在想。
方成衍那晚来找他时, 天也是这样的冷吗
走完两条长街, 终于在路上瞅见一辆出租,上车的时候,他鞋都已经湿透了。
那股凉意从鞋面逐渐渗到棉袜上, 等抵达终点, 宋知下车的时候, 小风那么一吹,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凉水里浸泡着。
真冷啊
宋知短促地往外呼一口气,嘴唇里便冒出雾蒙蒙的白气来。面前的摩天大厦,宛若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占地约有两个足球场相连那么大,面对这一长排现代化建筑群,宋知眼神还有些茫然。
这得上哪找方成衍去?
所幸进入大厦的刹那,温暖的室温立刻将他浑身冷意都尽数消融掉了。
他随便逮了个经过的人问:请问,你们总裁办公室在哪儿?
那人扫了他一眼,急着要走,抬手一指:你问前台吧。
宋知顺着方向一看,有三个统一盘头、穿白色制服套裙的小姑娘正在接待台前坐着。前台旁边几步远,放着一排刷卡过人的机器,必须要有职工卡,才能通过,然后才能乘坐电梯。
宋知用食指扣了扣柜台:你好,我想问下,方成衍的办公室在?
离他最近的女孩儿抬起了头:请问您有预约吗?
宋知说:我他朋友,跟他说一声,肯定会让我进去的。
不行啊。对方说,方总裁今天很忙。
我简单说一句就走。
不行。
她指指电话,面上表情十分犯难,说了句好听的话打发人:换做平时,我电话就拨过去了。
今天不行。
宋知好说歹说等了十分钟,说自己上楼等就行,是有正事的,不是来添乱的。哪知道那小姑娘职业素养倍儿高,他费了半天唇舌,跟其中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侃大山,都快跟人套上近乎了。转嘴再一提,还是不行。
他没耐心了,看到消防通道用的步行梯,大步走过去。
三个女孩纷纷喊他:喂!先生!先生!你不能上去!
没预约不能上去的!
宋知生猛地上了六七层,终于找到一个对消防通道没上锁的楼层,他拐了个弯往那大厅走,喘着气,往里看。
心想,小爷道个歉,还真是够累人的。
你好,我想问下,你们总裁办公室在?
一个穿制服的职员告诉他:哦,方总啊,56层。
宋知道了声谢,往电梯间走了。
一路困难重重,他终于找到写着总裁办公室的门。大门由气派豪华的红木制成,许是因为能看出价格不菲,宋知觉得连食指敲上去,发出的声音都很动听。
没人来开。
他极度有耐心地多扣了几次,可过半天,还是没等到方成衍来开门。宋知直接推门进去,发现人根本没在里头。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的踪影,还是路过的保洁阿姨告诉他:方总在楼下开会呢。
宋知对她连说声谢谢,又从步行梯上哒哒下去了。
大厦的56层,单单一个总裁办公室就占用极大的面积,外面不过也只是摆了秘书的桌位而已。
而55层可要热闹得多,这里分为布局平整的几条走廊,所有的高管职工都在这里工作。
经过装有半透明玻璃的会议室时,里面依稀可见一排长长的会议桌和人影。
方成衍就在里面开会吧,他想。
等着吧
两张浅色沙发在贴着会议室的地方摆着,前面还有一张暗调的桌案。工作区井井有条,茶水间里咖啡、立顿红茶、冲泡奶茶,饮料备得都很全。
宋知坐在沙发上,开始漫长的等待。
他是九点来的,结果这么一等,硬生生等到午饭点边上。直到白领们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去茶水间热便当了,会议室还没有要开门的迹象。
他百无聊赖地从沙发上起来,在原地走来走去。
终于。
会议室门打开了。
里面传来一阵交谈声。
正忙着与他人洽谈的方成衍,从会议室和合作方正相谈甚欢地走出来。
见到宋知时,男人眼底的情绪忽然有了复杂的变化。
宋知的心也紧张起来。
他听到男人对身边的人在说:下午再说吧。然后,他朝着宋知走过来。
精明能干、年轻有为的总裁站定在宋知跟前:去上面坐。
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疏离。
宋知还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可男人已经转身走了。
会议室的尽头又有一条通往56层办公室的专属楼梯,不用再往阴冷冷的楼道里跑
宋知一路乖乖跟在他身后,方成衍的背影还是依旧如往昔得挺拔,走路时姿态端正,步伐稳健,他很喜欢男人的走路姿态,尽管对方一眼都没回头看
男人一路走至办公室,大手握住红木大门的门把,向宋知敞开大门。
坐吧。
有什么事吗?男人坐在办公桌后,视线瞥过宋知脚上湿透的鞋。
宋知插在袄兜里的手攥了攥,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方成衍。
我是来跟你和好的。
我想了好些天,我不该吊着你的。
总归一句话,这事儿是我办得不对。
因为紧张,他说话时的吞音更严重了,这让他听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诚恳,反而还有点吊儿郎当的音调在里面:咱们和好,以后我保证不再犯。
宋知还从来没有主动跟人低头的时候,今天他这么低声下气,属实罕见。
当然,低声下气,也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
方成衍的内心一瞬间像酸炸了花,他两只手掌交握,放在桌子上,额头抵着手:你没有不对,是我没有资格要求你。
不必这样。
宋知一听,也有点伤心,他沉默地把兜里的东西变魔术般的一个个放到方成衍面前。
男人凝视,一个纸杯托儿,一袋真空包装的茶叶。
他看到宋知在自己办公室的饮水机下层找到一次性纸杯,把塑料托儿扣了上去,又在他的饮水机里接了滚烫的热水。
茶叶往里一倒,干巴巴地在上面飘着,潦草地浮起。
这些全都是宋知刚才从人家公司里的茶水间顺来的。
原谅我吧,我愧疚得昨晚都没睡好觉。
宋知把茶水恭恭敬敬端过去,再次可怜巴巴地重复一遍:都我错儿。
喝了它,就当接受我歉意了,成吗?
茶叶全飘在上面,叶片根本没舒展开,一喝保准会糊一嘴。方成衍皱着眉看着茶叶,觉得最起码,应该再等等。
看着宋知写满恳切的脸,和期待的眼神,方成衍只想叹气。
这两天他总有叹不完的气,这是之前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叫他不得不在工作的空隙里时常回想,忧愁萦心。
宋知见他这样看着,问:你不喝吗?
你喝了它,就当接受我的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我想明白了,也掰清自己臭毛病了。但是我向你发誓,我没打算结婚,我也不喜欢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