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偷天换日,当事人宋韫听得后背生凉,在他浑然不知安眠入梦时,整个晏国已经翻天覆地。
有如此罪名,岳父顺势在朝中提出废帝,季狸与李骋领兵呼应,齐俦便毫无招架之力了。如今,整个皇城尽在我们掌控之中。
前因后果牵扯太多,宋韫沉吟许久:这个局,齐俦明知是诬陷,却无法辩白。
齐胤:不错。这样的算计朝臣们未必看不透,但他们更会见风使舵顺应时务。有实力者说出的才是真相。齐俦本就无兵权,本来有苏家支持,但他苛待苏明珠,让苏家离心另寻出路,连文官这边也无人支持了。他寄希望洛岱还在国内,一味等着康国割地赔款,以此扩充军备,无异于抱薪救火自取灭亡。
齐胤接着又对宋韫说了如今局势:齐俦丧权,靖朝旧臣以谢家正统的名义北上复国,一路还未开战便已披靡。如今,晏国全境都在掌握之中。
康国亦不足为惧。
此前两国交战的战场主要在闵州附近,齐俦在位时,晏国节节败退。而他退位后,经过这几天鏖战,齐胤重伤徐霁,大挫对方士气,战场已经被推入康国境内,直逼康国都城。
也正是因为闵州已经完全安全,齐胤才敢来找宋韫。
韫韫,现在外面安全了,我来接你。齐胤笑吟吟地看着宋韫,昏暗中,眉心那粒胭脂痣若隐若现,但宋韫的眼睛璀璨若星。
齐胤凑上前去,宋韫却转身背对他:我在这住得好得很,之前都用不上我,现在何必再找我?我不在,你不也立起了靖国的大旗?陛下自己愿意造反,扯上我做点缀么?
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打得齐胤有些懵,看来韫韫是真生气了。
他轻叹一声,靠拢过去,下颌垫在宋韫肩上:就算这里山清水秀千好万好,没有我在,韫韫真的过得好吗?
我
嘘,别回答,先听我说。齐胤掌心覆在宋韫手背,挤进指缝与之紧握,韫韫不在身边的日子,我过得不好。白天上阵杀敌,晚上整顿粮草安抚将士,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只有这两三个时辰,我才可以满心都只想韫韫,想你一定会对我生气,想怎么样让你消气,想你还要不要我。
宋韫能感受到与自己紧握的手掌心粗砾,虎口处还有磨损的伤口,头脑中控制不住地想战场上有多么凶险,刀剑无眼,万一
宋韫不敢再往下想,心疼和害怕同时袭来,酝酿之后又成了委屈:不用想,我就是不要你了谁让你先丢开我的。
齐胤紧紧环住宋韫,宋韫怕他伤到孩子,赶忙护住自己腹部。
韫韫,我要你,不要命也要你。
齐胤声音有些沉闷:我坦白,其实前两天闵州就已经安全了,我可以早些来接你,但我不敢。
宋韫怔了怔:为什么?怕引来敌人么?
药王谷位置隐蔽难以发现,就算找到入口,没有专人引导,几步之内就会倒在毒草丛中。又有奇峰天险,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正因如此,就算战乱,这里也能保持为一方净土。
齐胤:不是。在药王谷,裴红药会保护韫韫安全,就算他觊觎韫韫,我也不怕,韫韫是我的人,是和我拜过天地的,他抢不走。但出去呢韫韫,你终究是谢家人。
可我早就选了你。宋韫心头一紧,抿了抿唇,重复他方才的话,我们拜过天地,连父母也认可的。
可那是晏国先帝和太后。齐胤语气里也带上委屈,韫韫,如今外面扯的可是谢家的大旗,我带头造了自家的反,但没名没份的。屈茂脱下晏国官服就是为谢家卧薪尝胆的忠臣。我呢?天下都认为齐胤已经死了,现在连晏国都将不复存在了。论家世论门第,我连胡复家的傻儿子都比不过。要是那班老臣扶持韫韫即位以后,自恃有功,又过河拆桥,拆散我们,甚至把自家儿女推给韫韫,那我上何处说理?
怎么会屈茂无子,胡图是个傻子
要是有合适的,韫韫就要了么!陛下对结发夫君始乱终弃,我的命好苦!
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宋韫对死缠烂打的齐胤无可奈何,那你说怎么办?
齐胤想了想:韫韫得给我个承诺。
什么承诺?
齐胤轻轻在宋韫耳边落下一吻:陛下,你只做过一天皇后,但我想,做你一辈子的皇后。
第109章
皇后 ◇
就知道陛下独宠臣妾
齐胤来了, 宋韫在药王谷的暂住也就到了头。
谷主带领谷中民众相送,屈饶和裴龙斩也在其中,唯独不见裴红药。
虽然宋韫在此住了近半个月, 但谷民与外界隔绝,连外面已起战乱都不知, 更不用说宋韫的身份。但看齐胤气宇轩昂又与宋韫十指紧扣,明眼人都瞧得出二人关系。当面不说, 但互相对个眼神便也都明白昨日少主为何不接受传位, 心里为少主惋惜, 但对方实在是天造地设般配的一对。
即使想帮亲不帮理,整个药王谷捆在一起也未必拦得住,也只好眼睁睁看着齐胤把宋韫带走。
屈饶抹着眼泪追上去:表姐不对,表哥, 也不对殿下你真的要走了啊?
齐胤好笑地纠正他:是陛下。靖已复国,韫韫是新帝, 年号长胤
说着, 齐胤凑近宋韫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实在对不住,又替韫韫做决定了。这个年号韫韫喜欢吗?长胤,长久与齐胤相伴当然, 作其他理解也可,长长的胤
胡闹!宋韫脸色瞬间爆红。
胤,为后继之意,我说的是祝愿韫韫的江山国祚永绵, 韫韫想到哪去了?齐胤笑弯了眼,嗯?难道是
不许胡说!你胡搅蛮缠宋韫红着脸话都说不利落了。
屈饶眼看着宋韫脸红起来, 虽猜不到齐胤到底对宋韫说了什么,大概也知道是已婚人士才能听的程度,羡慕人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便对齐胤道贺:恭喜陛恭喜陛下的夫君
话没说完,裴龙斩捂住了他嘴。
屈饶呜呜着瞪住裴龙斩,裴龙斩没说话。裴红药从后面走上来,当齐胤不存在,交了一包干制的酸梅粉到宋韫手中:很酸,伤胃,少喝。别委屈自己,让罪魁祸首也分担些。
宋韫脸上刚退的红晕又泛起来,一半是因为羞赧一般是愧疚。
他垂眸看着这包酸梅粉,这是能开膛剖腹救人性命的双手亲自磨成。
只是用酸味压制孕吐,这样简单的事,用不着高深的医术,原不用劳动药王谷少主。
可他还是做了,将酸梅磨成这样可冲服的细粉,向来细心呵护的手上因此长了茧。
给东西就给东西,碰韫韫手做什么?不过是照顾韫韫半个月,张口闭口就是韫韫委屈、暗指他是罪魁祸首,这厮懂不懂礼义廉耻,知不知道韫韫是有家室的人了?
齐胤不悦,沉着脸紧盯裴红药。但裴红药毕竟点到为止,给了酸梅粉后便退回,齐胤想若是自己计较,定会让韫韫觉得自己小气了
正宫要大度,大度地守住韫韫唯一皇后的位置。
齐胤反复平复心境,结果是完全平复不了,拿过宋韫手中的酸梅粉:这么沉,别坠得韫韫手疼,还是为夫来拿吧。
瞥见裴红药变了脸色,齐胤掂着酸梅粉,眉飞色舞地示威:本宫就替陛下谢了少主的好意了,权当是陛下即位封后的贺礼了,送的礼很好,没有下次了。
三言两语尽显得意,裴红药几乎当场气死,握拳咬牙,险些和齐胤再扭打起来。克制良久,终于找到了能扳回一局的地方,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既然宋韫成了新帝,总会有太子。等太子满月,我这个做义父的当然还要送礼。是吧,宋韫?
宋韫怔了怔,含含糊糊地点头:多谢裴神医。
齐胤的脸瞬间黑了,牵着宋韫手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