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真是疯了!裴季狸皱眉错开目光,留你性命已经是过分仁慈,还想谈什么条件。再纠缠不清,莫说是离京,直接流放孤岛,余生连生人也见不到。
李妙言并不畏惧裴季狸所说,她是一无所有的人了,还有什么怕的,于是坚决不肯退让。
要么让我回松竹坞,要么我就死在这里。今夜太皇太后还出席夜宴,转眼就音讯全无,天下百姓会怎么想?悠悠之口是堵不住的。你就算以后复位,扣着不孝的罪名,难道能服众能安睡?
到这般地步,李妙言都不愿说些服软求情的话,依旧是毫不留情地威胁。她对齐胤的厌恶一如对松松的疼爱般恒久。
齐胤闭了闭眼,京城并不安全。
天下都要大乱了,哪里安全?松竹坞是我住惯了的,要是置身其中还不安全,我去异地他乡岂不更是送死?李妙言冷笑,说到底,你是没想放过我的。一心让我离开京城,到时候再动手,别死在你眼前,显得你双手干净吧。我早知道
够了!宋韫听不下去了,你愿意回松竹坞便回去。那里便是你的囚牢。松松有疼爱他的师父,不必再见你。只要你不再兴风作浪,余生衣食供应不会短缺。生恩偿还至此,也算够了!
李妙言目光扫视在场众人,前朝这个不男不女的妖孽真是好本事,把齐家人牢牢掌控了,说一不二。但他的短处也很明显:心软。
心软这病会传染,齐胤和裴季狸已经病入膏肓。
此次计划失败,往后要想再从松竹坞出来就难了。但只要松松平安,自己也活着,这并不要紧。
心软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蠢人也是笑不到最后的。
他们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只要松松一生平安,世俗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李妙言仰头看向雄伟的佛像,语气算是柔和了些许。
宋韫缓舒一口气,看着神情落寞的齐胤:新年快要到了。我们回家吧。
齐胤偏头向宋韫怀里:有韫韫的地方便是家。
裴季狸轻咳一声。
齐胤补充道:还有兄长。我们是一家人。
裴红药听不懂齐胤的话,反正见裴季狸神色在齐胤汪汪叫之后晴朗了许多,觉得应该是好的,便也学着咳嗽一声。
齐胤瞬间眉头紧皱:朕方才发现后腿肿了一片,定是这厮趁朕假死之际行凶!若不是看在医治公主有功的份上,该拉出去凌迟。功过相抵,别想要什么赏赐了!
分明是不恰当的情景,宋韫听着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也宽慰许多。
太好了,就算过去受到再多伤痛,也总会放下,人总是往前看越来越好的。
小心眼爱吃醋的齐胤比苦大仇深的委屈小狗可爱多了。
还有大半个时辰就要到新年了,李妙言被裴季狸遣人送回松竹坞,松松和妙缘则由另一队人马护送着离开京城。
出宫已久,宋韫说赶紧回宫,免得横生枝节。齐胤却道:既然是除夕,当然要团圆。韫韫,我们回家。
皇宫不就是齐胤从小长大的家吗?宋韫话未出口,对上齐胤虔诚的神情,突然明白,他指的是宋家。
好。爹娘应该还在守岁,我们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剩菜剩饭填饱肚子,图个年年有余的好意头。宋韫眼睛有些润。
裴红药突然高声:我也饿着呢!
裴季狸一个眼刀飞过去:寺里厨房有的是食材。给公主的药方也该改进了。医者年年有余,该在医术上。
眼看着宋韫和齐胤下了山,被裴季狸抓着研制药方的裴红药人生头一次觉得行医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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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公府灯火通明,一如宋韫入宫那夜一样。
宋谓然在前厅来回踱步,怎么还不回来,那个什么裴太监不是说了今夜会过来!送了个什么玩意过来,大过年的添晦气!该来的又不来!
未过子时,都是今夜。焉云深坐在上首圈椅中,语气虽还平稳,但手里端着的茶碗磕碰作响出卖了他其实也同样焦虑。
今夜阖家团聚,太傅竟是何时姓了宋了!宋谓然走到前厅门口又气冲冲地折返回去。
上首两把圈椅,焉云深坐了居左的,宋谓然不去坐另一空位,就立在焉云深面前吹胡子瞪眼。
焉云深搁下茶碗起身,给他腾了位置。
宋韫姓宋,此生不会变。你不必故意出言相激。
宋谓然看着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就来气:他当然要一辈子姓宋!日后有了孩子还要姓宋!姓焉的,多少年你都是这副凡事不以为意道貌岸然的样子,谁欠了你似的!看着你便晦气!难怪庭霜宁可把阿韫交给我养!
提及庭霜,焉云深目光骤沉:若你早告诉我庭霜身份,我们不会错过一生!
要我告诉你?你和庭霜连孩子都有了,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事需要旁人来说!庭霜有多为难,你当年难道丝毫看不出来?身怀六甲孤身远走,吃尽了苦头啊!你却只怨人家不告而别,多年来连带着我宋家也记恨,弄得我家爵位也丢了。太傅大人,都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你好大的肚量啊!
你句句控诉我薄情寡幸,敢说你当时没有半点拆散我们的私心!焉云深亦拍案而起。
话不投机,眼看着两人便要动手,许泽兰快步上前道:阿韫回来了!
宋谓然闻言瞬间眉梢扬起,很快又压下来:混账东西,也不看看什么时辰,打搅爹娘歇息席面都摆上了?
许泽兰点头。入夜时,他们夫妻二人已经陪两位客人用过饭了,给两位客人的饭里还下了药,保管他们一夜安睡,打雷也吵不醒。后厨还备着一桌,专等宋韫回来。
这一餐之后,他们便要去和已经被送到安全之地的宋翊会和。宋韫则要留在京城漩涡中心,尽皇室职责,保护天下万民。
宋家夫妻二人急忙赶向饭厅,焉云深亦深呼吸一回快步跟上。
宋家饭厅。
宋韫诧异能在家里见到太傅,但也不好问为何免得显得赶客,见了个礼便入座。
宋谓然还是不太待见齐胤,扔了骨头让他在桌子底下吃。
齐胤撒着娇在桌下蹭着宋韫小腿,蹭得宋韫周身不自在,便不顾礼数把他抱了起来。夹了齐胤爱吃的几样到自己盘子里,他还是不肯吃。
宋韫没办法,便拈起一块排骨送到他嘴边。齐胤一口含进去,尖利的犬齿磨了磨宋韫指腹,好吃。
排骨好吃还是别的好吃蹭得都是口水。宋韫抽回手指低声抱怨,每喂齐胤一口都要擦一下手再自己吃。
宋家老两口和端方的太傅哪里看得下去这样黏糊的事,没吃两口便说时辰差不多该放鞭炮点烟花了。
许泽兰未出阁时是个爽朗洒脱的性子,后来看着宋韫时常想起故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但年味浓郁之际,看着言笑晏晏的宋韫,仿佛又见到了风华正茂时的庭霜,感叹道:我们家以后年年都要团聚,多放几挂鞭炮,多炸几捧烟花。岁岁平安。
众人眼中有光,都点头应和。
但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谁来点鞭炮?
往年,宋家举家回阙州过年,一家四口聚在一起,都是宋翊点鞭炮。今年宋翊不在,许泽兰是个妇人,宋谓然也有点犯怵。太傅或许不怕,但宋谓然板着脸说外人怎配点自家的鞭炮,不许他动手。
那么,我来?眼看着两位不对付,宋韫怕闹得不愉快便主动站出来。
你还穿着裙子,点什么鞭炮?你成亲以后这算是第一次回门,这种小事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嫁的是瞎的还是傻的,狗都做得来的事,他不能做?
又瞎又狗的齐胤周身皮一紧,赶紧叼着火折子上前:岳父息怒,这种事当然是小婿来!年年都由小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