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狸眼底微闪,右手背在身后握拳道:你疯了。齐胤是你的亲生儿子,就算他利用松松的身体还魂,往后做皇帝的还是你儿子。我一日姓裴,便一世姓裴。一日为齐胤之臣,一世为齐胤之臣。你不必枉费心思以这样的手段离间我兄弟二人,没用!
李妙言冷笑:他才不是我儿子!只是借我肚子生出来偿还武宗悔恨与业障的讨债鬼!武宗皇帝用他来补偿你,我无怨言,但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我儿松松的身上!松松,他还是个孩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裴季狸目光深邃看着对面道:他们是双生子。松松生来魂魄不全,齐胤先天身体病弱,上天注定二者合一才算圆满,这是当年妙缘大师亲口所说。大危之年马上就要过去,齐胤必须尽早灵魂附体,否则晏国不安生灵涂炭。这是他们的命数,松松生来就是为了成就帝业,他懵懂无知,哪会受到什么伤害?松松在哪?把人交给我,我要带他回宫。
李妙言闻言眼中放出怨毒的光,她恶狠狠瞪了一眼妙缘:他懂什么!不过是半路出家的野和尚!他能窥见什么天机!当年说这些瞎话不过是为了保全松松罢了双生子本就不祥,松松又智力有亏。
倘若不这样说,武宗怎能留他和我活命至今?当今皇后所生的那个残疾公主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
裴季狸眉头皱得更深,妙缘到底还是难忘和李妙言的旧情,任何风吹草动都及时报给了她。今夜苏明珠刚生,李妙言就知道公主天生盲哑了。
松松不是魂魄不全!一定不会的!他只是生病,智力成长得比旁人慢一些而已。说到松松,李妙言神色温柔了许多,她道,我知道你们找到了药王谷嫡传,只要他肯出手,一定能治好松松!
裴季狸神情霜寒:你真是疯了。治好他,让他登上皇位,你便好名正言顺做太后?齐胤怎么办?齐胤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已经是任打任骂孝顺至极,母子之间哪来如此仇怨?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李妙言神色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生来就是意图谋害我儿性命的恶种!若不是他,我儿怎会困在佛寺懵懂半生!他好狠的心啊,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我儿。哪有这样罔顾人伦的兄长,我更没有这样的儿子!
裴季狸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你放心,既然我今日出面和你开诚布公地表明目的,自然有条件可谈。李妙言道,我只要松松平安健康,其余都是你的,包括皇位。只要你点头,齐胤存放在妙缘这里的圣旨,便可以作废。
裴季狸震惊,怒视妙缘:那份圣旨,你也交给她了!你怎么对得起齐胤对你的信任!
妙缘闭眼不语,和殿上的佛祖塑像一样沉默。
裴季狸双手紧握成拳,攥得骨节咔咔作响。
今年三月,齐胤安排好身后诸事死遁,留下一明一暗两道圣旨。明的给裴季狸传位给齐俦,暗的留在妙峰山传位给其同胞亲弟。前者用以安定晏国局势,后者则会在齐胤复活之时作为他复位的垫脚石。
齐胤当时把什么都安排好了,甚至在圣旨上连宋韫也算计在内。
后来历经种种,齐胤对宋韫情根深种,所以宁可自找麻烦也要让裴季狸把这道不利宋韫的圣旨以及前期他们通信的信件销毁。
裴季狸本来没当回事,在闵州他转变了对宋韫的态度,回来便找住持要回圣旨。住持说早已销毁,没想到竟留到了现在!
把圣旨和松松都交出来。别逼我动手。裴季狸寒声如冰,佛门圣地,佛祖在上,我不想大开杀戒。
裴季狸杀意毕露,宛如从地狱走上来的修罗。
我料到了,皇位或许打动不了你。李妙言不畏不惧,眼中有疯狂的光芒,但皇位到手,宋韫不也就到手了吗?
裴季狸闻言一怔,周身戾气骤散。
李妙言得意一笑,上前低声道:药王谷有高超医术,能使枯木逢春。齐胤是男人,他能娶宋韫。你也是男人,你怎么就娶不得呢?
她的身形遮挡了本就微弱的灯光,裴季狸沉默地站在一片黑暗中。
论长论贤,皇位和宋韫本该都是你的啊。只要你答应护我松松周全,我那位来自前朝皇室的儿媳便是你的皇后了。齐家历代都痴迷求而不得之人,只要你和我合作,就不必落到这样的下场。
李妙言吹熄了亮度可怜的两盏灯,行了个宫礼,嗓音中满是蛊惑:陛下,想好了吗?
沉默,裴季狸久久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道:经此之后,你余生都不得再入兖都。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非常非常重要,这一卷快结束了,下一卷揣真崽
第81章
除夕 ◇
是谁和你串通
裴季狸踏出大雄宝殿, 去后山公主禅房外坐了一夜。
公主折了半夜的纸鹤,哼着那首《诉衷情》。
人生欲望万千,何为可取, 何为不可沾惹,自己心里没有答案, 便来寺庙问佛祖。
但高堂之上,佛祖金身无言;
庙堂之外, 风也寂寥, 雪也默然。
拂晓, 裴季狸掸去身上积雪回宫。
刚一踏进皇城,便有人向他禀报,说昨晚柔妃夜闯慈宁宫,和太后起了争执
裴季狸来不及听完,几乎是飞奔赶到慈宁宫, 见宋韫手腕裹着的纱布已经渗血,厉声喊:裴红药呢!慈宁宫里都是死人不成!连一个柔妃都拦不住!
裴季狸一夜未归, 回来便情绪外放至极。不只是宋韫, 就连齐胤也没见过裴季狸如此失态。
宋韫屏退闲杂人等,嘘声让裴季狸稍安勿躁:裴卿忘了?这伤不是她弄的,是在妙峰山被公主划伤的伤口又裂开了。不过我也确实需要弄出些动静来昨夜皇帝充耳不闻,方才倒是来看过了, 不痛不痒地把柔妃降位为嫔,连禁足装样子也懒得做了。齐俦是铁了心要置我们于死地了,我们也绝不能手软,无为曾给我一颗要命的药丸, 不如就便宜了齐俦。裴卿, 昨夜柔妃夤夜来此, 对我说裴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裴季狸若有所思,闻言回神,垂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腕。那里本该有一串压制欲望的佛珠,但珠串已断。
或许,那就是上天无言的提示呢。
裴季狸抬眼,目光快速扫过宋韫和齐胤:在听你继续说
拂晓时,天色将明未明。
朝阳缓缓从皇城飞檐斗角旁升上来,烘烤着昨夜积雪。
积雪在融化,润物无声。
雪融显出枯草,僵而未死小虫翻了个身,迟缓地向洞穴挪动,枯树枝头黄雀急速直飞而下,将其一口衔进肚里。
铁牛手执长鞭,眯眼瞄准,手腕一扬鞭尾游走如蛇,末梢精准击中振翅欲飞的黄雀,鸟儿肚皮一翻敞开两翅坠落在地。
铁牛快步上前地捡了黄雀,转身向宋韫挥舞:中了!
宋韫在内室躺着,隔着微敞的窗户,见铁牛欢喜,他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