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简迟怔了怔,攥紧身下的床单,我很感谢沈会长,他帮你肯定也是因为你们是最好的朋友,说到最后,要感谢的还是你。尽管知道朋友这个理由夹杂不纯的因素,简迟还是安慰道。
沈抒庭昨天找到你的时候,你们聊了些什么?
季怀斯叠放完最后一件衣服过来坐在简迟身旁,表情让简迟的心放回去一点,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关心。
没什么,只是问了我事情的具体经过,因为不清楚沈抒庭究竟怎样向季怀斯解释,简迟只能潦草带过,试探了一句,沈会长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了吗?
他告诉了我,但我更想听你亲口说一遍。
简迟没有拒绝这个并不无礼的要求,把从被白希羽骗上甲板开始,一直说到刚刚做完的最后一次伤口检查。当然略过了沈抒庭的存在还有和白音年的接触,叙述时断时续,像是有一只手牢牢抓着他的心脏,一边在耳边说不要隐瞒,另一边却说不要让季怀斯知道。
最后还是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季怀斯自始至终没有露出疑虑,安静听简迟说完,接上他的声音:昨天沈抒庭确定了你的位置,我想过去找你,但他认为他比我更合适。
简迟怔了怔,季怀斯注视他的眼睛,似乎在缓慢地,柔和地触探进深处,他说的没有错,比起我,他更有资格和白家谈判。我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对自己感到失望,明明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你受到伤害时我却除了担心什么都做不了,听到他的否决,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当季怀斯露出这样的神情,简迟把最开始想好的关于从前不寻常偶然的问题全都抛在脑后,只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去:你一点都不渺小,对我来说,你能做的有很多很多。不能出去的这段时间我经常想起你,害怕的时候想你会很奏效。
简迟并不是一个彻底冷心冷清的人,只是习惯性把情绪都压在心底。发现被绑架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季怀斯,之后的每一天,最担心的也是季怀斯。有时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忍受脚上的疼,简迟会产生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和害怕,这个时候的季怀斯就像是一味有清新安稳作用的良药,帮助他一点点驱赶走软弱。
季怀斯像是被触动到,双臂环绕住简迟的腰,不带任何欲念地温柔亲了亲鬓角,你放心,白家的事情会好好解决,至于白希羽的处罚我想由你来决定。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等明天醒来,又会回到和从前一样的日子,好吗?
简迟点了点头,听到白希羽三个字时复杂垂下了眼帘。
重回课堂的第一天过得悄无声息,但这只是简迟看到的那样,现在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用直白的眼神打量他,也没有人会在他的面前窃窃私语,一切就像无风的海面分外平静。见到他时,张扬竟然也红了一圈眼眶,用力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嚷嚷:简迟,你太不够意思了,一声不响地消失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那个时候都有人传你掉进海里没命了!还有人说是邵航扔的。要不是害怕我也被他扔下去,早就过去找他理论了!还好,还好会长都和我说了,不管怎样,你回来了就好。
简迟的感动刚升起一半就被打断,看来邵航把他进海里的版本已经在圣斯顿广为流传,不知道是有心人故意这样传,还是他和邵航之间的磁场在别人眼里这么不对付,忽然想起来什么,邵航呢?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平安回来,两天过去,邵航怎么会一点声息也没有?这样想很奇怪,但简迟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有些惴惴不安地感到不适应。
你不知道吗?张扬看了圈周围,压低声音,邵航被他家里关起来了。
关起来?简迟一愣。
听说是惹怒了他爸,至于是怎么惹怒的,我就不知道了。
张扬这样说着,眼神却直直看着简迟,富有深意。简迟心咯噔了一下,无比清晰张扬传递的意思:这件事和你有关。
第107章 承认
第一天的课程没有简迟想象中那样吃力,向来很少在课上点名的老师特意问起了简迟的脚伤,惹得全班人都回头看过来,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打量简迟的机会。简迟忍着尴尬表达了没有大碍,很快略过这个问题,但心底的别扭还是持续了几分钟才完全消散。
不巧的是,下午第一堂进阶数学就是课堂考试,王老师知道简迟的情况允许他免考这一次,等两周后学习完新知识再补上。简迟不想早上的情形再来一遍,显得他尤其特殊,于是要了一份卷子,铃声响起后先草草扫了一遍,除去那些他本来就懂的基础知识,后面几道大题竟然都是沈抒庭给他补习时讲解过的题型。
沈抒庭的课堂简直比以严厉著称的王老师更加让简迟记忆深刻。一旦走神,或者听漏了两句话,沈抒庭就会用那双祖母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直到心里发毛。一遍遍地讲,一遍遍地纠正,时而包含几句满含压迫的打压,简迟不听也不行。看到题目时大脑都有了惯性记忆,一个半小时就做完了满满六面卷子,比结束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
下午好多人向我打听你,从图书馆自习完出来,蔫头耷脑的张扬跟换了个人似的侃侃而谈,亏了你,我也跟着出名了,不过我才不会给那些看热闹的人说实话,你刚才看见了,韩方那家伙都厚着脸皮来慰问你了。
张扬说到最后时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简迟没有反驳,现在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到圣斯顿时韩方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后来几次碰上也都是这样一副瞧不起特招生的模样,结果刚才在图书馆,一群人里竟然是韩方第一个过来关心他的伤,那些平日里经常欺负特招生的RC和YC也全都挂着嘘寒问暖的笑脸,弄得简迟浑身难受。
他们不是想关心我,而是看在季怀斯的面子上。简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说出来时略感复杂。现在,他不觉得公开关系的季怀斯做错了什么,这让他成功看透了许多人的两面心思,也彻底冷静下来。
这有什么的,张扬说,原来骂你的人现在都要过来巴结你,多爽一件事,换我早就飘了。张扬嘿嘿一笑,揽住简迟肩膀压低声:和我说说呗,跟副会长谈恋爱什么样感觉?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他是直男。
简迟默了会:我和你以为的一样。
杂七杂八聊了一路,简迟从来没觉得走在圣斯顿的路上是这样一件舒心自然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路线越来越偏移,由张扬半拉半带地走向和寝室相反的方向。等迈上楼梯,简迟才骤然反应过来,我们不是回寝室吗?
张扬摸了下鼻子,不着急,反正等会没课。
这里简迟抬头看上去,楼梯通往天台的方向,心跳漏了一拍,上面有人吗?
张扬没说话,简迟又一次开口:闻川?
哎,我本来答应他不告诉你的,张扬眼看瞒不住,一边推着简迟往上,一边嘴上倒豆子似的解释,他上午不在学校,你一回来我就给他发了消息,午休后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你们闹了别扭吗?还要我当传话筒,我问闻川他又不肯告诉我,不过没事,有句话怎么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说开了就好。我还指望你们两个学霸帮我补习,要是你俩看见对方就跑,我到时候找谁去?
简迟沉重的心情被张扬这番不着调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纠正:这句谚语不是这么用的。
管他呢,反正一个意思。
其实早上的时候简迟就发现闻川没有来上课,但他当时只问了邵航,刻意忽略闻川。也许是邵航从来都坦荡嚣张,不掩饰弯弯绕绕,简迟也问得坦坦荡荡,当相同的事情来到闻川,情况截然相反。上一次见面没有争吵,但在简迟看来是一场不欢而散。他想,闻川大概不想看见他,就算见到了也没有话想说,这一条是他内心所想的施加。
张扬那句不经意的马不停蹄让简迟略微动摇了一下,也就是一瞬间的动摇,他被张扬推上了天台。简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眼下的第一次,张扬完成任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离开前不忘让简迟聊完后汇报一下和解结果,别让他白当这个传话筒。
看起来,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
简迟不知道是他心底隐隐期望在劫后余生后见一面闻川,还是被张扬赶鸭子上架后妥协,不管出于哪一种,他都已经看见了天台栏杆旁的闻川,并且短暂地抛下纠结,眼底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天和闻川的背影。深蓝色西装制服包裹修长的双腿,长发散漫垂在肩上,察觉到什么,回头,闻川少有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卸下防备的悸动,深得滴墨的眉眼凝聚在远处的简迟,像是要就此将他深深刻入眼底。
简迟。
空旷天台上的风声裹挟着满含压抑的一声卷入耳里,最开始模糊,之后奇迹般地越来越清晰。简迟望着走到面前的闻川,抬起头,喉咙有些发紧:张扬说你找我。
简迟并不想拿这句话当开场白,可脑袋一片空白,挨到嘴巴的只有这句干巴巴的话。闻川没有回答,静默地,沉沉地注视他,犹如一枚投入深水的惊雷,猝不及防将简迟拥入怀里,没有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双臂慢慢收拢,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