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医手拿一根穿了线的弯针,在他手边,还摆放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针,线的粗细也各有不同。
他神情虽温和,可说的话在这小兵听来,却如恶魔低语:因为需要反馈,所以暂不能用麻,请你忍耐。
他一针下去,小兵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哀嚎来。
顿时整个大帐内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望了望,想看看是谁叫的这么惨。
平副将正好进来,他手臂被砍了一刀,不算深,仍被药童包的严严实实挂在了脖子上,听见嚎叫,他立即大步走了过来,瞪眼一瞧,忍不住嘶了一声。
只见细若牛毛的针线在碎肉之间穿梭,没过一会就停了下来。
盲医道:动动手指。
这小兵眼泪都快下来的动动手指。
盲医这才拿了边上的麻痹给他用上,顺便道:睡吧。
小兵:这谁睡得着啊。
庞北征都看出了一身汗。
平副将遮着自己的手默默远离此处。
一直到外面雪停天亮的时候,才大致处理完伤兵。
轻伤或是小伤的,直接由兵将自己或者执行部的人包扎完成。
梦想家困得不停打哈欠,被他包扎的小兵也受他影响,眼睛眯缝着,睁不大开。
平副将走到他身边,看了两眼,道:想不到你也会包扎啊。
梦想家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才抬起头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平副将一乐:那你说说,我倒要听听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庞北征无意中看到平副将和梦想家走在一起,想到什么,顿时无言扶额。
怪他忘记说了。
早在白衣客说还要有后续的车队送粮来的时候,他就有叮嘱营中大将小兵,寻机会套话询问他们来历目的。
平副将为他心腹,自然也要担起重任,谁知道他竟也是找到了在这群人中看起来地位不低又好相处话还多的梦想家。
还是指望指望别人吧。
结果自然是没问出来什么的。
不说梦想家将平副将唬得一愣一愣的,单说忽然对他们扬起了莫大热情的楼二,作为前金牌杀手,对组织守口如瓶是基础素养,其他部员亦是如此。
而狄水奇吕骞章盛这边三个书生则是一问三不知。
前者不知道能说什么总不至于说他怀疑这伙人要造反吧?
后两者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在为战争带来的伤亡和沿途见到的百姓之苦而反思中。
不过这也给了庞北征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群人训练有素本领各异,从医术超绝断肢重生的盲医,武艺高强的玄衣客和白衣客,到行动一致令行禁止的执行部,在大批粮草的背景下,可以想见,他们的组织绝对不会仅止于此。
然而要上书报给皇帝吗?
庞北征睡过一觉,整理了各兵将汇报上来的消息,坐在桌前沉思。
咋写,写他怀疑有民间组织势力庞大,可能危及皇权?
也许下一个就是要他脑袋的圣旨了吧。
恰好今天盲医领着一个大夫去东河城义诊,剩下的一个则带着药童和执行部的人给手上的兵将换药,白衣客玄衣客等都不在,他可以慢慢想,不用怕被发现。
守在门外的小兵通报:将军,梦想家求见。
庞北征轻叹口气,将奏折和信函都收起来,让人进来。
只见进来一小生,娃娃脸面白无须,看起来仿佛才十余岁,庞北征愣了愣,试探问道:梦想家?
白面小生露齿一笑:对。
这是那个头发跟鸟窝一样,胡子拉碴的梦想家?
只见他大马金刀跨坐在桌前,抱怨道:还是将军眼力好,您是不知道我出了帐篷差点被当成间谍抓起来,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叫人相信我是我呢。
他一说话,那种安静美好的假象瞬间被打破,庞北征顿时信了他的身份。
昨日忙着包扎,混了一身的血腥味,就干脆跟伙房借了热水,好好的梳洗了一番。
梦想家又看上了他这里的花生,得到同意,就抓了一把,边吃边问:将军知不知道这东河城的知州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这般肆意妄为,都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粮了?
庞将军微微一顿,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他没直接说,而是反问:他是朝廷钦点,州中百姓都得忍他,就算我说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
何况他曾也有上书,只是如石沉大海。
这可不见得。梦想家显得格外年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叫对面的庞北征无端背脊发寒,将军不是也很好奇,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吗?
庞北征故作不解:此话何意?
梦想家笑道:接下来,便是叫将军瞧瞧,我们的意思了。
也顺便,看看将军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庞北征:这么多章,我终于有了姓名。
步丘鸿:我也是。
梦想家:端着导世组的饭碗干着督皇组的活。
第五十六章
你们好大的胆子, 连我都敢抓!
一身黑衣的执行部员抱着双臂,表情格外冷漠:不仅抓你,还要审你呢。
树林中一个木屋内, 地上燃烧着小火堆,微弱的光芒照亮屋内。
被捆着双手坐在地上的是个守卫,正是被梦想家一棍子敲晕,落在执行部手里那个。
昨天他被饿了一天,今天终于见到了人, 看到那熟悉的黑衣服, 顿时有了力气。
我舅舅可是城中长官,你们最好放了我, 不然被我舅舅知道了,非摘了你们的狗头不可!
负责审讯的部员站在他面前, 对他的话不为所动,等他嚎累了,才蹲下身,手肘搭在自己膝盖上,盯着他道:咱们呢, 对你的亲戚关系没什么想法,如果你不想你的长官舅舅也被抓进来的话, 最好老老实实的和我玩一个游戏。
坐在火堆边的另一个部员笑了一声,得到一个白眼。
守卫看了看两人, 觉得他们好像不太和。
什、什么游戏?
我问你答。守卫伸出一根手指, 问题不多,答完我们就放了你, 怎么样?
守卫双眼一对, 落在他黑色手套指尖上三角形的银勾上, 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好。
第一个问题,东知州和乌陀人有来往吗?
守卫怀疑自己没有听清,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双眼逐渐瞪大:什、什么?
这部员盯着他看了一会,叹气:好吧,这个你不知道,那我换个简单的东知州为祸百姓多久了?
守卫舔舔嘴唇,讨饶的笑了笑:您真会说笑,大人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怎么会为祸百姓呢?
坐在火堆边的部员站起身,将手里烤好的串子递给蹲在守卫面前的部员手里,笑说:他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是不要耽误时间的好。
守卫仰起头想要看清这部员样子,可双眼还未对焦,耳朵就嗡地一声低鸣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眼前模糊一片,隐隐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到嘴边,剧烈的疼痛迟迟传来。
一双手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靠在墙上,甚至温柔的替他擦掉模糊视线的血液。
将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