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了许久,他愣愣地看着宋墨,面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到了最后,他仿佛是累了,吃力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回桌案后,颓然坐在椅子上。
宋卿,朕允了。
张有喜,封禁东宫,令六部尚书,并左右相爷,进宫,彻查宋晏之死。
是。
皇帝下完吩咐,他沉默地靠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声音里满是疲惫,宋卿,你先回去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放心。
臣叩谢圣恩。
宋墨重重地磕下一个头,他知道皇帝一旦应下,这事儿必定会有一个结果了。他站起身,离开的时候,步履蹒跚,身形似有不稳。
直到宋墨走出大殿,皇帝都未曾睁眼,只是眼角闪过一抹泪花。
及至天亮,彻查东宫以及太子的消息传了开来,各方哗然。
七日后,在宋晏出殡之前,圣意下达,东宫太子恣意妄为,动摇边军根本,废除太子身份,贬为庶人,蓄谋行凶者,夷三族,行车裂之刑,牵扯出的一连串的人员,流配边疆,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
第166章 第六个世界:番外生当复来归
宋奕从刑部大牢里走出, 浑身都沾染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愠怒之后的苍凉。
日头很好,分明是暖和的日光,却半分没有让他觉得温暖, 他只觉得身子似乎是由内到外的冷,一股寒意, 浸透了他的骨髓。
走到街角处, 他脚下一绊, 却是一时间站不住, 扶着墙,蹲了下来。
阿晏......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宋奕面上的神情一片恍惚,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石,滑坐在地上。而后他蜷缩起身子, 静静地将自己的脸埋在手中。
很冷,很累,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刚刚刑部大牢里那人的怒吼。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 世子身份尊贵,自然是记不得。我儿便是因为世子才死的。我本就是身患重症,家中一脉单传, 好不容易有了我儿,算是祖宗保佑。
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独苗,不过是看上一个卖花女, 世子逞什么威风,硬生生伤着我儿,我儿惊惧交加, 后来暴毙而亡!
就因为世子是北梁王的儿子, 我讨不得公道, 说不得只言片语, 一切都是我儿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哈,可是,你们北梁王府,太子看不顺眼啊,我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就算行事有所偏颇,谁又能知道呢?
可惜,死的只是你弟,而不是你!
我怕什么?我孤家寡人!一人便是一族,到了我这儿,我儿死了,我这一脉都断了,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宋奕早就忘记了曾经的行侠仗义,原来一切的源头不过就是那么一件微不足道的援手。
到了如今,他甚至都记不得那人长什么样,当时又是什么情境了。
可是就因为如此,宋晏死了。
宋晏不该死的,该死的应该是他。他知道宋晏其实是替他去的,甚至后来因为谢姑娘,到了出征那一日,他都未曾和宋晏好好说过一句话。
宋奕的眼中酸涩,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恍惚间,他听得有人喊了他一声,宋奕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来人,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阿晏。
那人顿了一下身形,而后小声道:宋大郎,是我。
宋奕这才发现来人是林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听得林蔺开口道:宋大郎,王爷和王妃寻你,我刚刚遇着你家的的管事,他们都在寻你。
宋奕愣了一下,他踉跄地站起来,随后轻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林蔺看着失魂落魄的宋奕,不放心地扶了人一把,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宋奕整个人都呈现出一抹孱弱的状态,他的双眸微微发红,低低地应了一声:林蔺,都是我的错。
宋奕,节哀。
而在另一头,谢庭语早就换下了大红的喜服,这几日,她很安静,安静地令小陶极为担心。
直到见到谢成平的时候,谢庭语的情绪才挑动了起来。
小鱼。谢成平看着面色憔悴的谢庭语,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道,小鱼,这药,少将军没能用上。
谢庭语满目苍茫地看着谢成平,她颤抖的手接过木盒,拉开盒子,露出里边的玉瓶,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怪我,都怪我,我若是能早一点研制出来便好了,少将军也不会......都是我不好。爹,都是我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和自责,她抱着木盒,泣不成声。
小鱼,不是你的错,爹当时就在少将军身边,纵然服了这药,少将军也来不及,一箭穿心,太快了......谢成平心头一颤,当时的情况,他太清楚了。
命中要害,又怎么来得及呢?
爹,少将军他......谢庭语嘶哑着声音,她哽咽着道,爹,我知道,是我的妄想,可是我什么都不奢求,我只求他一个平安顺遂的,爹......
她的声音里透着委屈,那一股哀伤几乎要将她淹没,这些日子,她仿佛是如坠梦境,这一场噩梦,太过可怕,也太过漫长,她想醒过来,可是清醒过来的时候,却是更加绝望而残忍的现实。
爹知道,爹知道。谢成平轻轻拍着谢庭语的后背,眼中也是老泪纵横。
谢庭语捂着唇,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这一场哭泣,几乎是耗尽了她浑身的气力,到了最后,她无力地蜷缩在地上,脸上的泪痕遍布。
爹,女儿想任性一回。谢庭语沙哑着声音,忽而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成平微微一愣,他似乎猜到谢庭语要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道:小鱼,是爹没本事,总是委屈你,这一次,你想做什么便做吧,爹还在呢。
女儿,谢过爹。
宋奕回到家的时候,却见堂中北梁王一脸凝重地等着他。
爹,娘?宋奕心头涌起一抹不祥的感觉。
宋墨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道:阿奕,刚刚成平兄来,说是谢姑娘重病,这一场婚事,怕是成不了。
宋奕听到宋墨的话,他仿佛是预料到了一般,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扯了扯嘴角,艰难地道:爹,等三年吧。三年后,若是谢姑娘好不起来,咱们这婚事,便算了。
他知道,谢庭语的病重,不过是一个借口。
只是这时候,他什么也不想说,他给谢庭语三年时间,也是给自己时间。同时,他也想给谢庭语一条退路,毕竟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刻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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