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坐着,身上的衣裳是冰冷潮湿的,祁云乐身上的湿衣裳也并未换下,那摇摇晃晃的烛火没有给室内带来任何一丝的温暖,在祁云乐说出这一句试探性的话语时,屋子里的气氛便更冷凝了些许。
啪嗒忽然,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
随后传来的脚步声,将沉默的两人惊醒。祁云乐的眼眸微微一眨,先前双瞳中的冷然褪去,涌上一抹姑娘家的活泼和青涩,局促不安地看着门口。
木屋的门被推开。
门外走入一位背着竹篓的青年男子,眉清目秀,皮肤微黑。看到屋子中出现的两人,他微微一愣,顿了一下,开口道:你们......
那青年注意到两人都是湿哒哒的衣裳,便也转了下话头,道:柜子里有干净的衣裳,男女都有,虽然不是什么好布料,不过也好过湿哒哒的衣裳。
我、我先出去,你们换好了衣裳,喊我一声。青年说着,便拉开门往外走,半只脚踏出门的时候,他便又补充了一句,道:这木屋是我平日里打猎时休息用的。
复又安静下来的屋子里,祁云乐回头看了一眼燕宁,她起身顺着刚刚青年的话,果然寻到了两套干净的衣裳。
先生,这衣裳给你。祁云乐将其中一套男式的衣裳递给了燕宁。
嗯。
在换衣裳的时候,祁云乐贴心地将烛火灭了,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的磨蹭声,好一会儿,屋子里的烛火又亮了起来。
祁云乐朝着燕宁看去,灰色的粗布衣裳穿在燕宁身上,却硬生生地穿出了一番古朴神秘的感觉。只是那张脸过于苍白,甚至带出一抹透明的破碎感,在一闪一动的烛光下,似乎随时都会湮灭一般,祁云乐盯着人微微出神,心头莫名地升腾起一丝不安。
陛下,外边还在下雨。燕宁转过头来,提醒了一句。
祁云乐回过神来,顿时明白燕宁的意思,是要将门外的人请进来。祁云乐走了过去,她拉开房门,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那名青年撑着伞站在木屋不远处的树下。
这个时候,祁云乐忽然发现那名青年背上的背篓旁站着先前那位引路的姑娘,她不由得一愣,莫非他们是一伙的?心中的疑惑一重接着一重,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年,祁云乐的眼中多了一份审视。
正当祁云乐心下迟疑的时候,那名青年注意到祁云乐出现在门口,他笑了笑,轻轻地颠了下背篓,就撑着伞,朝着屋子里行去。
而那位跟着的姑娘却是痴痴地跟在男子的背篓旁,一步一步地跟进,这时候,祁云乐注意到不对劲了,因为那名青年的伞遮住了自己,遮住了他身后的背篓,却唯独没有遮住那位姑娘。
你......祁云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未经您同意,便借用了这处小屋。不知何时,已然起身的燕宁突然出现在祁云乐身边,截断了祁云乐脱口而出的疑惑,面色温和地扫过那名青年,以及跟随者青年而来的姑娘。在看到那位秀丽的女子面上流露出的一丝哀求时,燕宁心中微微一叹。
呜哇......
第105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8)
那名布衣男子尚未回答, 忽然从他的背篓里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这一句哭声响起的时候,祁云乐便注意到一直守在背篓旁的姑娘脸上露出一抹焦急和担忧。
先进屋来吧。燕宁沉声开口。
布衣男子也顾不上再客套什么, 迅速入了木屋,将身后的背篓卸了下来, 背篓里是一个裹着严严实实的婴孩, 看起来不过是七八个月大, 此时正闭着眼哭得一抽一抽的, 看起来极为可怜。
男子熟练地抱起孩子,轻轻地拍了拍, 那孩子也甚是乖巧,靠在人的怀中不一会儿就停下来口中的呜呜咽咽, 砸吧了下嘴巴,眼角还落着泪痕,很快又睡了过去。
那名男子看着怀中乖巧的孩子, 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只是觉得这孩子甚是乖巧,却看不到杵在他身边的女子伸手轻轻抚过孩子的面颊, 一道暖白的光晕罩在孩子身上,孩子在光罩中舒坦地转了转脑袋,慢悠悠地复又睡了过去。
而那名女子的身形在这一阵灵光输出之后, 似乎又单薄了些许。祁云乐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股熟悉的感觉悠然而生,她侧目看了一眼燕宁, 却见燕宁面上一片平静, 似乎对于如此情景习以为常了。
祁云乐深深看了一眼燕宁, 感觉到燕宁不愿在人面前提及那位其他人看不到的女子, 她便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沉默地等着。
我叫刘宏,这是我儿小虎子,我们是前头刘家村的人,平日里我都是靠着进山打猎为生的,这儿是我日常里进山时的休息地。男子抱着孩子坐了下来,憨笑着解释道。
我是燕宁,她是云乐。我们不慎落水,侥幸得救,误打误撞地到了此处,歇个一晚,我们就会离开。燕宁的身子微微摇晃,他不着痕迹地坐下来,轻声回道。
刘宏看了一眼燕宁和祁云乐,他不是一个没有眼力见的人,光是看着这两人通身的气度,便知道这两人来历怕是不得了。而他之所以这般言语温和,便是想结个善缘,若是未来自家这孩子聪慧,也算是能多一条出路。
他低下头,看着乖巧酣睡的儿子,心头微酸,这是幺娘留给他的娃娃,他总得好生替这孩子铺陈一条路。
刘宏是个猎户,平日里并未有那么多的心眼,故而这般心思,在燕宁和祁云乐的眼中一览无遗。但两人不以为意,为人父母者,不过是一片慈父之心罢了。
这段日子,水灾严重,两位有缘到了这儿,就好好歇一歇。就是屋子简陋,两位不要嫌弃。刘宏客气地笑了一下,他看着燕宁和祁云乐之间,关系似乎亲昵,却又带着疏离,心中略微揣测,却也不敢随意瞎喊,就怕冒犯了人。
祁云乐摇摇头,笑着道:孩子睡了,就睡床上去吧。
刘宏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孩子安置在一旁已然收拾干净的床榻上。
刘小哥,这娃娃还这么小,外边风大雨大的,你怎么带着到处走?祁云乐看了一眼那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孩子,又扫了一眼全幅心神都落在孩子身上的女子,最后将目光落在毫无所觉的刘宏身上。
刘宏听到祁云乐的话,面色一暗,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小虎子的娘生下他便过世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平日里是村中邻居帮忙看着点,只是如今这水灾绵延,家家户户自个儿都顾不上了,小虎子我便只能自己带着,家中钱粮不多,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看着今日雨势似乎小了点,我就带着小虎子进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打着个兔子山鸡之类的。
随着刘宏的叙述,祁云乐注意到那名女子面上神情一片黯然,眼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歉意以及心疼。她虽未开口说话,但是那周身的自责与无奈却是让人心酸。
祁云乐忽而心头浮起一个想法,她瞥了一眼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刘小哥,你的妻子,是不是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眉若远黛,眼似秋水?
刘宏虽然不是很懂祁云乐口中说出的形容,但是却明白她说的是幺娘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眸子,他不由得惊奇地道:是,姑娘,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认识幺娘?
似乎得到了心中猜测的答案,祁云乐神情微微一怔,燕宁自先前开始便隐隐作痛的心脉,在此刻忽而升腾起一丝尖锐的疼痛,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握紧自己的手,他抿着唇,抬眸看了一眼祁云乐,将祁云乐到口的话堵了回去。
祁云乐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道:没有,只是看着小虎子,朕......我随便猜了一猜。
刘宏笑了一下,道:这倒也是,小虎子最像他娘亲的地方,便是这一双眉眼,长得可好了。诶,对了,我得给小虎子熬点米汤,这......
刘小哥,你自去熬米汤,小虎子,我们在这儿给你看着。
这、这多谢了。刘宏不好意思地饶了下脑袋,便从背篓的下方掏出一个布包,他又看了一眼燕宁,琢磨了一下,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纸包,道:姑娘,我看着这位公子气色不好,可能是冻着了,我这儿恰有红糖姜茶,我待会儿也给你们熬点。
不......那、就劳烦刘小哥了。祁云乐本是想说不用,只是一转头便看到燕宁越发青白的面色,她心头一沉,登时就转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