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干什么?!顾不得装睡了,非得先把这个八爪鱼似的家伙从自己身上拨下去再说。
我冷。洛纬秋的回答十分简洁,他又变得寡言少语了,仿佛晚上对秦岁安的那长长一段话只是错觉。
冷你就多穿衣服。
还是冷。他说,学长,你抱抱我。
说着,怀中这人像是还不够似的,又紧了紧手臂,把自己缠得更紧了。
金澜感觉自己就是光秃秃的土地上立着的一根枝干,洛纬秋是一条盘旋其上的嚣张藤蔓。可话虽如此,洛纬秋的抱并不嚣张,并非大包大揽式地将自己硬拽到他臂弯内,而是主动靠过来,依着自己,偎着自己。而且一声我冷,多么理直气壮,好像自己天生就应该为他提供温暖似的。
那么到底应该不应该,金澜不知道,但他确实下不了手,将洛纬秋狠狠推开。
洛纬秋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是真的在取暖。不动声色之中,他悄悄将金澜的脚勾过来,夹在自己腿腹间,两人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在冷清的陋居内生起了一小团火。这火花,即使是失明的人也看得见。
那,金澜不得不向自己投降,无奈地说:你要睡就好好睡,不要乱动。
我动什么,黑暗中,洛纬秋轻轻笑了一声:你都生病了,我还乱动,那也太禽兽了。这笑声,小猫爪子似的,穿过金澜的耳朵,在他的心尖上挠过。
你想什么呢。
金澜不自觉地脸红了。
反正谁也看不到,关着灯呢。金澜如此自我安慰着。
只不过,他砰砰的心跳早就将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暖意在身上流淌,金澜真的睡着了。洛纬秋放肆地在他怀中蹭了蹭,然后抬头,亲吻了他的脖颈。再低下头,他依旧靠在金澜胸前睡,并不作假。咚咚咚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鼓膜。他从未如此安心过。
太好了,他想,哪怕只是这样,都太好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好,好在哪里,他统统说不出来。人往往自恃有语言、会表达,可天地间有许多事情,本来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
非要他形容此时此刻,那只有咚咚咚,这是金澜活着的象征,也是他活着的象征。人间有这个就足够了。
他闻着金澜身上的味道,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气温骤降,冬的寒意初绽锋芒,像是帷幕拉开,野兽悄悄亮出了它的爪牙。洛纬秋承担了家中买菜做饭的大任,又秉着为金澜好好做饭补充营养的宗旨,不得不早早起床,去农贸市场上挑新鲜的蔬菜。
他大包小袋地返回时,又在楼道口看到一只缩在排水管里瑟瑟发抖的小猫。小猫约莫三个月大,在突如其来的降温面前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洛纬秋腾不出手抱猫,索性将小猫塞到夹克内,拉上拉链,再拎起东西上楼。
回到家中,他将手中杂物匆匆放到厨房后,就急于去找金澜献宝。金澜还睡着。大概是因为平时太累了,如今虽是养病,但也算难得的休息,当然要睡个酣畅淋漓。
学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洛纬秋轻轻推了推金澜的肩,将夹克拉下一点,两只尖耳朵初现端倪,紧接着,小猫伸出爪子扒拉着拉链,一个完整的猫猫头就此诞生,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乌溜溜的,好奇又警惕地审视着房内的一切。
喵小猫挣扎一番,从洛纬秋怀中跃出,轻巧地落在床边。它先是低头到处闻了闻,然后用小脑袋拱起被子一角,循着热度的来源,顺理成章地钻进去了。
哎,你洛纬秋本来只是想逗逗金澜,谁知道一个没看住,竟然被它溜到被窝里了。
嗯?金澜发觉身上有什么小东西一拱一拱地,这才悠悠醒来,他看不到,只能上手摸,却只摸到毛茸茸的一个小团子,还吓了一跳:这是小猫还是小狗?
小猫,洛纬秋赶紧解释,楼下看到的,带上来给它暖暖。
被窝里的小猫机灵得很,它很快就判断出在这里谁的话更有分量,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金澜:先是卧在金澜的臂弯里,用小脑袋蹭金澜的胳膊,再伴以一声比一声缠绵又凄楚的叫声,叫得金澜不能不心软。
冻坏了吧。金澜摸摸小猫的背,小猫立刻翻起肚皮,在他的抚摸下扭来扭去。
太谄媚了。
是我救了你好吗。洛纬秋有些无语,他顾忌着小猫身上不是很干净,而金澜现在尚在病中,不适合接触来路不明的小猫小狗,于是打算先将小猫从被窝里揪出来,另外做个猫窝安置它。
谁料小猫在讨好金澜的同时,并没有忽略洛纬秋的一举一动。在洛纬秋弯腰掀开被子看的时候,它就蓄势待发,摆出了战斗的姿态;而在洛纬秋伸手的瞬间,它出爪如电,反应迅速,对着洛纬秋的手打了一套王八拳,大有殊死抵抗之势。洛纬秋反应快,但手背上还是被挠了两道白印。
洛纬秋有些生气。
但他的苦心并不能得到金澜的体谅,只听金澜说:你别欺负它呀。小猫立刻更加谄媚地喵喵了几声,一声绵长一声短促,令人心生怜惜。
洛纬秋十分委屈。
他转身出门,来到厨房,不动声色地开始煮鱼。不到五分钟,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循着鱼的鲜味而来,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最后,洛纬秋趁小猫跃上灶台,企图推开锅盖偷吃鱼时,果断从背后偷袭,将其一举拿下。
看你往哪跑。洛纬秋捏着小猫的后颈肉,心中有点得意。他关好金澜卧室的门,再将小猫放在地上,小猫意识到自己中了计,扑过来抱住他的裤脚,又啃又咬地发起反攻,然后再次被无情的大手拎起来,四只小爪爪在半空中乱舞,到底是报复未遂。
混战到最后,洛纬秋找来一个纸箱子,想铺点旧衣物供小猫取暖,但秦岁安还没回来,于是他去问金澜。金澜想了想,说:我的衣服你都可以拿啊。
哦对了,金澜随即又说:抽屉里有一条围巾不能乱动。
为什么?
那是我朋友的围巾,忘在我这儿,以后要还给他的。
洛纬秋从中嗅出了一些不好的气息,他隐隐不安起来。
晚上睡觉时,洛纬秋依旧非得抱着金澜才能睡。金澜心中有些慌,一次也就罢了,如此继续下去,他感到自己心中的防线在被逐渐突破,这种不可控的感觉令他感到危险。
冷的话,我记得柜子里有个热水袋。
热水袋没用,洛纬秋一本正经地编故事:我天生体寒,热水袋也救不回来。
那明天再买两个热水袋,都给你,总够了吧。
不行,还是冷。
那买个电热毯吧,给你开最大档。
不,冷。
你在逗我吧?金澜皱着眉,你到底是哪里冷?
洛纬秋不说话了,他在心里默默回答:心冷。
但是他嘴上却在答非所问:那个围巾是你哪个朋友的?我见过吗?
见过啊。金澜在大部分时间里都非常有耐心,即使洛纬秋回避问题,但还是会先回答他:就是经常和我一起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