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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周弑青听见他的声音,才算是彻底醒了,“别挂。”
邹渚清咬了咬下唇,沉默地举着听筒。
“别跟我闹脾气。你想听什么就问。”周弑青的声音透过听筒,显得有些无力。
邹渚清轻声道:“不是没到时候?”
“那我也经不起你不理我,还一声不吭跑进剧组。”
跑的远远的,躲避争论。
这非常的邹渚清。
一时间,两人的耳边都只剩下呼吸声。
“付景明告诉我,他在燕总参加的酒会上见过你。”
邹渚清率先打破了沉默。
“和几个合作伙伴作为投资人受邀出席的。”
“合作伙伴?”邹渚清轻声重复。
“我入股了一家影视公司,他们是公司的管理高层。”周弑青简单答道。
“哪家公司?”
“文清。”
邹渚清太熟悉这个名字。
今年年初,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地方,电影、电视剧、综艺。
最近一次邹渚清和这个名字大家到,就是在不久之前《人生如戏》节目组发来的的合同上。
它的资源强大到能够支持节目组所选出的所有好演员。
“规模这么大?”邹渚清笑了声,“那挺好的。”
“这有什么不好告诉我的?你赚的多了,不还是给我花的嘛。你喜欢干这个你就干,我就是怕你太累。”
邹渚清顿了下,勉强提起嘴角:“你说你也是的,一边要拍戏,一边还要忙这么多事,兴趣爱好也不能这么搞,太透支身体。还不跟我说,就这么怕我骂你啊?”
“我跟你讲,我今天拍戏,我……”
“小清。”一直静静听他讲的周弑青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邹渚清握紧了手机,话戛然而止。
“不是兴趣爱好。”
邹渚清舔了舔干裂唇,铁锈味蔓延在味蕾上:“什么意思?”
周弑青的呼吸声很重。
“我以后……就干这个了。”
邹渚清像是没听懂一样:“什么就干这个了,你也是好笑,你还得拍戏呢。”
“我不会再接戏了,我以后可能投资电影,也可能试着自己导演。”
“我要转幕后了。”
邹渚清的呼吸忽然急促,他抓紧了被子。
周弑青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变化,于是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你听我说小清,这不是我一时的决定,我想了很久。”
“你知道我该拿的奖项也拿完了,能演的角色也都演的差不多了,我已经功成名就,不该老占着上头的位子。”
“你才29岁!演员正好的年纪你跟我讲功成身退?”邹渚清嗓子紧的厉害,“演戏是你的梦想!”
周弑青提高了声音:“它曾经是!”
邹渚清只是喘气,没有回应。
“你知道的,小清。”周弑青放缓了声音,“我爱演绎,我爱它给我带来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每诠释一个角色,每拿到一个奖项,每被大众认可,我都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像是灵魂又添上了新的部分。”
“你能明白吗?现在我的事业对我来说不再有趣,它无法带给我任何新的体验,新的领悟。纵使我爱它,我也打心底里觉得疲惫。”
“所以呢?”邹渚清情绪激烈,“所以你就放弃了?周弑青,你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一点挫折吗?”
“我想放弃吗?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国内的奖拿完了就去国外!”邹渚清从床上站起来,“奥斯卡,戛纳,柏林……”
“小清,现实一点。国外的影视有它独立的市场和产业链,没有人会关注我在国内是多优秀的演员,我只能从零做起!”
“那你就去做啊!”邹渚清几乎吼了出声,“你在害怕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从零开始那么难吗?”
周弑青忽然笑了声。
“我怕什么?”
“我他妈怕和你分开!”
周弑青闭了闭眼,重重呼出口气。
“我会离开这里,到美国,或者回到法国。”
“我会在那里接戏,拍戏,一拍就是几个月。”
“我刚刚找回你,小清。”周弑青每个字都砸在邹渚清心上,“我不能承担起任何可能再次失去你的风险。”
邹渚清只感觉眼前黑了一片,他扶住床尾,艰难道:“失去我?你的意思是,你担心你会失去我?”
“是。”周弑青没有犹豫。
“留在这里,放弃演戏,转成幕后,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周弑青道,“这是我的选择。”
邹渚清没有回话。
他们在沉默中僵持。
邹渚清回想起了他们最初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不懂演戏,凭着一身灵性横冲直撞,全身都是蛮劲。
周弑青和他不一样。
他游刃有余,是邹渚清眼里演员最好的样子。
他仿佛可以成为任何角色,他拥有最迷人而多变的灵魂。
18岁的邹渚清看着21岁的周弑青,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以后的每一年,邹渚清都竭尽所能地向他靠近。
只因爱慕这个人谈起热爱时眼里的光亮,仿佛山峦是他的,宇宙星辰也是他的。
经年已过,26岁的邹渚清在相隔千里的地方,听29岁的周弑青说累了。
邹渚清的声音太轻轻,周弑青贴紧了话筒,却还是感到失真。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不信我,你甚至不相信你自己。”
邹渚清的话砸上周弑青的心头。
“我不问你为了谁,我不问你会不会后悔。周弑青,我只问你,你喜欢吗?”
喜欢从此做幕后人,喜欢离开荧幕的生活,喜欢从此不做演绎者,而做无所不知的上帝吗?
周弑青没有说话。
最后的沉默没有被任何人打破。
邹渚清挂断了电话。
这一晚的狼藉,没有人来收拾处理。
他们一个转头不停歇地开始拍戏,一个忙着综艺的录制。
他们好像回到了分开时后狼狈的样子。各自忙碌,想要忘记,想要麻木不已。
编辑好的信息删了又发,发了又删。
悬浮在号码上的手移开又重新移回来。
爱本没有错,但不代表相爱的人不会犯错。
他们兜兜转转几年,以为已经成熟,以为什么都能处理,实际上无能为力。
没有打不破的僵局,没有能够永远搁置的问题。
命运残酷,一定要教会他们一些道理。
重逢时他们双双坐在方裘的病床前,手握在一起,听方裘讲着这样那样的大道理。
而此刻他们于深夜一同等候在在手术室门口,看着猩红的“手术中”的字体,等待着死神的判决。
一夜过去。
方裘走了。
邹渚清蜷缩在病房门口,听着病房内凌乱的声音。
医生护士的声音和赵小婉的哭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网,把他笼罩在其中,让他无法呼吸。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暗,如同巨兽,要将他吞噬。
而一个人来到了他面前,撕开了网,遮挡了光。
那个人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
邹渚清于是想。
他要和这个人一直并肩,直到死亡也将他们分离。记者把医院围的水泄不通,各种社交媒体上,方裘离世的消息铺天盖地。
假意或真心的人发布着惋惜的话,众人期待的人们却迟迟没有发声。
指责,谩骂,讥讽。
无人在意悲痛者正在经历着的,他们只想看到自己在乎的。
邹渚清站在已经空荡了的病房里,听着窗外的喧嚣。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方裘生前最爱看的枝干上光秃秃不见一点叶的影子。
邹渚清看着看着,泪就那么滑了下来。
他终究没能让方裘看着他走上领奖台。
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方裘的离开带走了他回忆里夏天的最后一抹绿色。
身后响起脚步声,邹渚清没有回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