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所有声音都是闷沉的,然后他听到有人喊:清清是谁?
祁砚清呆滞地抬头,动了动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护士把他推到手术室,语气温和:来吧。
祁砚清走路都是飘着的,他木讷地进了手术室,腿软地踉跄一步,跪在手术台边。
爷爷。祁砚清握住祁爷爷的手,看着他浑浊无神的眼睛,灰蒙蒙的快燃尽了。
爷爷。他攥紧这只苍老枯瘦的手,声音抖得不成语调,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爷爷爷爷你别爷爷
祁爷爷反应很慢,只用一点力气勾着祁砚清的手,看清床边的人后,慈爱地笑了。
声音含糊不清,却依旧温和:清清,飞吧。
第57章 他纵身一跃,只会死
爷爷的葬礼是祁砚清一手筹办的。
期间祁盛跟他吵了很多次,也打了他很多次,他一言不发,也决不妥协。
葬礼只进行了一天,街坊邻居都来送了爷爷最后一程。
杜奶奶抹着眼泪,拍着跪着上香的祁砚清,安慰他,清清,你爷爷走得不痛苦,活着活着就死了,这是一件多好的事。
林爷爷也说:是啊,没有久病,没有受罪,这是福气。
老祁就是先下去,给咱们打点好一切,这老头就爱张罗!他等着咱们呢!
祁砚清说:爷爷奶奶们别太难过了,这里有我在就行,你们注意身体不要生病了。
来送葬的人不多,祁爷爷一直不喜欢生意场上那些虚假客套,所以才早早把祁氏脱手给了祁盛。
这一点祁砚清是像极了爷爷。
他把爷爷埋在那个风景很好的小村子里,靠山靠水的公墓,葬着很多人,爷爷喜欢凑热闹,埋在这里可能不会太孤单吧。
葬礼只进行了一天,祁砚清头脑清晰地做完所有事,再回到爷爷家的时候,看着贴在大门上的白纸发呆。
有双手拉住他,温软的,让他渐渐回神。
是楚星。
哥。祁楚星也哭了很久,额头和鼻尖都是红的,回去吧,你手好凉。
嗯。
祁楚星说:我来的时候联系陆哥了,联系不到,他好像又去山里了他应该过来的。
跟离不离婚没关系,他就是该来送爷爷最后一程。
祁砚清:嗯。
祁楚星拉紧祁砚清的手,担心地问:哥,你没事吧?
没事。
深夜。
家里太安静了,少了那个小老头子走来走去的声音,没了说不完的唠叨。
客厅的灯好刺眼,祁砚清看得眼睛疼。
祁砚清我在跟你说话!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作给谁看的!祁盛拎着烟灰缸就要砸过去。
祁盛!白繁拦着他,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祁砚清看向他两,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几分钟后他起身,朝祁盛伸手,钥匙。
什么?祁盛拧眉看着他。
这里的钥匙,给我。
你他妈又在发什么神经!这里我不能来?
祁砚清眉头微皱,对你不能来,算了,我换锁。
祁盛猛地起身,你是在怪我吗?怎么?又想把这个房子据为己有了?这是你的,别人就他妈不能再进来是吗!
是。祁砚清平静地看着他。
祁盛咬牙切齿,每句话都带着狠劲:你要是闹不出网上那些破事!你爷爷能死吗!你永远不怪你自己!你小时候打架闹事,我去学校赔过多少罪,当了多少次孙子!
你抢别人的东西,老子都得几倍十几倍地还回去,你一点不觉得自己错了!我前一晚骂你,你后一天就去打人!你他妈是在打我的脸!
祁砚清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别生啊,你掐死我啊。
祁盛气急,眼眸猩红狠厉,吐出的字一句比一句凌厉刺耳,白繁在一旁拉不住,也让他停不下来。
祁盛指着祁砚清,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戳瞎,就你爷爷对你好,你还有脸在这儿说这种话!你看看你把这个对你最好的人气死了!你亏不亏心!你哪来的底气这么豪横!
对,我没有爷爷了。祁砚清狠狠揉了一把头发,浑身上下都难受,但就是发泄不出来。
那我现在打他儿子,他也不会为难了。
紧接着一拳砸在祁盛脸上,两人身高相当,祁盛却比他壮很多,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讨不到便宜。
祁砚清把他扯到地上打,怕撞坏了房间里东西。
他发狠地砸着拳头,想把这个人打死。
他为什么没有底气,这里有他爷爷在。
他打谁爷爷都不会骂他。
他惹是生非,他不听劝,他矫情敏感又事多。
来爷爷这里之前,从来没有人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不问对错,不问理由。
行了!白繁终于把祁盛拖走,你够了!你要打死他吗!
祁砚清脸上都是血,却还是像只不服输的小兽随时要扑过来。
砚清,你等着我一会儿来给你上药,我先把你爸关起来!白繁用力把人拽走。
顺便把听到声音要冲下来的祁楚星带走,白繁说:你先跟我过来。
祁砚清茫然地躺在地板上,全身都好疼,他坐起来,鼻血流到地板上了。
他把地板擦干净,把打落的抱枕放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把自己锁进卫生间,洗干净脸上的血迹。
白繁是几分钟后来的,他敲了敲门,祁砚清,开门,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里面不说话。
白繁拎着药箱,你跟你爸脾气一样一点就着,只认死理,谁都不改。
祁砚清,你不能不说话,你有想法你说出来,你永远都不说,那别人怎么知
祁砚清忽然打断他,那我想让你们走,行吗。
我求你们别想着对我好,别想着救我,就当没有我,行吗!
外面很安静,祁砚清只能听到自己粗重不稳的呼吸声,他撑着洗手台,我说了,你能听吗。
这段时间不能让你自己待着,我喃凮把药放在外面了,你自己上。白繁说完就走了。
祁砚清觉得自己快累死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什么都没说。
明明说了,但是谁都不听也不信。
晚上,祁砚清是在爷爷的房间睡的。
年老之后腺体退化了,几乎不再有信息素,床上用品只有洗衣液的清香,还有种晒过太阳干燥粗糙的感觉。
已经是夏天了,可他觉得好冷,他裹紧被子缩进去,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也是一年盛夏,午休时间蝉鸣烦人,热浪扑脸。
有个家长在办公室据理力争。
那我家小孩儿不会忽然打人,肯定不会!你有监控就调监控嘛!
看到没有?是他先推了我家小孩儿是,我家小孩儿脾气不好,回手太狠了,但事情不是我家小孩儿先挑的。
能道歉,打得太狠了,但是这推我家小孩儿的也得道歉,小孩子嘛,不能惯着,但也不能由着别人欺负呀老师你说是不是?
八岁的祁砚清站在墙边,斜靠着墙,没什么正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看着爷爷,眼里的阴郁不满渐渐消失,两方家长还在争执,比夏天的蝉还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