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嘶哑的尾音散在夜色里,周景没有回答,他也就不敢回头看。大声说出这些沉积的事实有种自我凌迟的诡异痛快,但越痛越要逼自己继续,把胸腔内脏上的血管肌肉神经和伤口都暴露个清楚。想想最开始他还那么异想天开,以为周景喜欢杨松桥会不会只是因为把杨松桥当成了哥哥,以为那本该是属于自己的机会,然后天真地被嫉妒操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甚至不自量力到跑去质问周景凭什么喜欢杨松桥。然后等这场戏演罢落幕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跳梁小丑,一个没人在意的癫狂疯子。他怎么敢这么想周景,他怎么能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梁晨一想起来就尴尬得想吐。
对不起。
周景最后还是放下杯子走过来,双手环住对方瘦削的肩膀,低头抵在梁晨后颈,发现对方正在无法压制地轻微战栗。这颤抖透过他们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在最亲近的血脉之中激起阵阵共鸣。既然梁晨选择在今天剖心剜骨扼腕重生,他没有理由不帮他一把。
我也做过很多混蛋的事。六年前的事分明不是你的错我却一直难以说服自己。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们就继续做兄弟;如果不能,你也可以不再回来,过好自己的生活。
嗯。
而以后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值得喜欢的人,他会比我好得多。
嗯。梁晨说,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不会了,他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再喜欢上其他什么人,再全心全意投入一段新的感情:我会的。
那开学之后,也偶尔回来看看我吧,哥哥?
嗯。梁晨微微弯下腰,忍住眼眶一阵酸涩的湿意:我会的。
今夜明月如水,这晚风轻抚,这空气凉薄,这夏夜只有静谧中的两三声蝉鸣,这树影也摇晃得过于温柔,大概都觉得这一刻的和解感慨难能可贵,他们默契地对两人间横贯的伤疤视而不见避而不谈,粉饰的太平也隐约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已经足够好了。
于是梁晨想,在做了那么多糟糕的事之后,能得到周景原谅,能被他承认,能把一切说开从头再来,能再次成为他的兄长,即使他们永远只能是一对有点隔阂的、有点陌生的、比一般亲人都还要疏远一些的普通兄弟。
这已经足够好了,他知足,他认输。
周五啦!以及下周停更一周嘿嘿嘿嘿朋友说J3出新职业了嘿嘿嘿嘿【?】 ????
第30章
30
A市的十二月也有二十三四度,是这个南方城市一年四季最舒服的时节。下午四五点正容易犯困,坐得稀稀拉拉的阶梯教室里昏睡一片,外加上老讲师无甚起伏的对着PPT念经的语调,一年级每周五下午必修的金融基础简直是催眠现场。好在熬过这节就是久违的周末,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刚醒不久的学生们打着哈欠在各个角落蠢蠢欲动。
教室正对讲台的第三排走廊旁坐了个个子挺高的男生,从后排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坐姿挺直的背影,在歪七倒八一片的视野里格外惹人注目,更别提从对方偶尔侧头角度窥见的深刻眉目英挺容貌,黑短发难得地没染没烫,只在头顶不羁地翘起一小搓,而裸露出来的脖颈十分白皙,黑和白的对比格外鲜明。按理说这样外貌的新生搁在哪儿都会非常受欢迎,但他的周围却没什么人。临近下课,学生扎堆的角落讨论声逐渐大了起来,胆子大的已经收拾书本准备从后门提前偷溜,每个路过的人都好像他熟视无睹。
梁晨大半节课都在盯着那个男生的背影,那人也好像全然没有感觉般从未回头,撑着下颚不是很耐烦地听着课,右手一刻不停地转着只黑色钢笔。
晨哥,梁晨旁边的架着眼镜的男生推了推他的胳膊,握着手机靠过来小声说:焦琳说在南门新开了一家芋儿鸡,感觉还蛮正宗的,一会儿去试试?
梁晨还没有回过神:嗯?
毛宇乐好脾气地重复:南门,芋儿鸡,焦琳下午没课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们,下了课直接过去?
梁晨对这对青梅竹马的未满恋人外出吃饭逛街总喜欢叫上自己表示过十二万分的不解。结果他的同班同学兼室友毛宇乐更加十二万分直白地转述了青梅的意见因为你好看。末了还老老实实地如实补了一句:比较下饭。当然中间还有焦琳大声告诉他们毛宇乐那张脸看了十多年自己已经丧失了审美,需要多看看帅哥重新校正评价体系;外语学院过于阴盛阳衰而且英语系的看不起他们法语系,需要带个帅哥给她涨涨脸等等等等。他的室友似乎也没觉得把整日窝着发霉的好友拖出来见见光有什么不妥,一来二去两个月,梁晨终于被迫习惯了经常被带出去当门面的待遇。
嗯?好啊。他把注意力移回桌面上的笔记,那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记。
毛宇乐顺着梁晨之前的目光望向第三排,又不解地转回了视线,不懂空空如也的座位有什么好看。
十五分钟后梁晨在学校南门遇见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晨哥!杨松桥眯着眼笑得人畜无害十分乖巧,嘴巴也甜,举着手里的纸袋:小乐哥,琳琳姐,给你们带了喜茶新出的甜点和奶茶,快来选。焦琳毫无形象欢呼一声,一边抱怨杨松桥简直是她减肥路上的绊脚石,一边瞬间战败拆开杯黑糖珍珠喝了一大口:太!爽!啦!
内向的毛宇乐要沉稳得多,但经过这段时间也对这个室友的远房表弟很有好感,推了推旁边没什么反应的梁晨,老好人地给人找台阶下:松桥又来看你哥啊,从市中心过来挺远吧?
不远不远,反正周末要住在外郊的姨妈家,顺便来看看你们。他看了眼抿着嘴的梁晨,垂了眉:东西送到就行,我一会儿就走啦。
走啥?焦琳从柠檬芝士中抬头:一起晚饭啊!
对啊,毛宇乐有心想改善这别扭的兄弟关系,跟着提议:松桥跟我们去吃芋儿鸡。
又是这样,梁晨很轻地皱了下眉,对这种身边人都不自觉跟着杨松桥节奏走的现状感到厌烦和无奈,然而一时间三个人都眼巴巴盯着自己,他只好妥协:走吧。
芋儿鸡很好吃,三个明明吃不得辣的也流着泪吃得很欢,只有川渝地区长大的梁晨面无表情。席间照例发展成焦琳和杨松桥称兄道弟的话痨专场,毛宇乐帮忙端茶递纸巾。学校附近的小吃店总是不乏热闹,年轻人朝气蓬勃说不完的话使不完的劲儿,耳边吵吵嚷嚷,梁晨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只觉得有些恍惚。小半年前他还站在楼顶天台想象一跃之后的粉身碎骨,现在他却和一个他曾经嫉妒得要死的人坐在一起吃一锅芋儿鸡,真的,太莫名了。
所有的起始都是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周景来看他。或者说,周景和杨松桥一起去露营,正好在附近的杨松桥姨妈家过周末,顺便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