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说我等武脉天衍,剑落风雷,纵使灰飞烟灭,岂有白刃而归之理!
这一剑燃烧心血,古剑呼啸,再度催起崩山撼海之能,剑风凛厉一往无前,韩碧露出讶异神色,方将仓促提刀,道剑已携卷奔雷悍然逼至,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如何能挡,刀中伥鬼嘶哑哭嚎,当即不敌,连带刀主向后倒飞出去。
山中雷声震动,宛若受到剑气牵引,木石土块竟随之滚滚崩摧,韩碧的身躯重重砸上山壁之际,一棵古松轰然倒塌,更将他掩埋在千斤巨木之下。
伏雪被剑行的余劲带着踉跄几步,一口气泄将出来,只觉眼前发黑,心口剧痛,终于支持不住抱着定苍跌坐在地。
那时,师父也是在这种疼痛下
恍惚中他思绪乱游,心力交瘁之际,几乎即要失去意识,隐隐听到少女呼喊师兄,才又提起一口气,勉强守住心神。
只见姜玄兔瘦小身影从古木崩塌的陡坡上跃下,手中拖着锯崩了刃的长剑,领着几名外门弟子,正向他飞速奔来。
二师兄,你怎么样!
伏雪想摆摆手,却发觉已经连手指都动弹不了,只得再扯起涩痛的喉咙同她道:我没事,快去看看师叔伯们,还有四师弟
远处传来孙辕的咳嗽声,击溃韩碧后,那把刀放出的黑雾也随之消散,几名长老渐渐缓过气儿来,勉强能够行动,便凑起来互相察看伤势。
伏雪面色灰白,叫一名高壮的外门弟子架着,拖着蹒跚的步子向他们走去,眼见方招仍卧在地上,气喘间急促问道:四师弟状况如何?
万幸,是昏过去了。孙辕叹了口气,惯如怒狮般招张的须发颓然零乱,口中喃喃道,这难道就是剑魔劫?
姜蝉子一缕枯黄羊须已被染红,神色复杂地说:我原以为那些风声必有夸大,谁料这长乐豺狗当真诡异至此此人必然已堕魔道,这番若能化险为夷
师兄,他话未说完便突遭打断,转眼看去,发觉说话的却是一贯寡言的冯尘,化险为夷还是容后感慨吧,那韩碧,仿佛没死啊
伏雪将将放下的心顿时再次吊起,凝目望去,只见那倒塌的树干下黑气四溢,底下沉闷的撞击声因着突然的沉默在高阔崖上愈发清楚起来,一声一声,似与云后酝酿着风暴的隐雷遥相呼应。
夜延续着它的漫长,而黎明不受惊动,犹然安睡在万水千山之外。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唯有怀抱定苍的青年勉力站直,散乱额发拂过漆黑的眼,他目光沉静,哑声说道。
既然如此诸位长老,伏雪还有一事相求。
第19章 白刃不归
释放李清夷,而后或去或留,皆便随他。
伏雪说完,几名长老一时陷入沉默。
经过一番恶斗,五长老中唯有孙辕与凌山云能够勉强起身,姜蝉子与冯尘不擅炼体,只得坐在地上调息。
伤势最重的是苏容易,先前保护方招时不慎中了韩碧一刀,邪气侵体尤为严重,一直神智模糊地躺在地上,这时却哆哆嗦嗦地蜷起手指,从袖中勾出一枚钥匙。
他自是没力气将钥匙交出去,甚至不能抓紧,那小东西蹭出袖口便滑落下来,碰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叮声。
苏师叔
伏雪拾起钥匙,并将师叔冰凉的手指握住,其余几人看在眼里,神色皆流露不忍。
凌山云一言不发地摊开手掌,也交出自己的钥匙。
孙辕侧着眼,只是沉沉觑着苏容易蜷缩的手,直到姜蝉子启口道。
唉,走吧走吧,事已至此,先前的筹谋都没有用了。那黑雾难以防备,你们带上阿招,也赶紧避避去,下山把师兄弟们都叫起来,大难临头,保全性命为上,不算逃兵。
后一句自是对几个外门弟子说的。
孙辕这才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钥匙,低声道:我又何尝想要李清夷的命。
伏雪抱拳道句多谢,不远处古木仍在轰轰作响,枝叶震颤愈发强烈,他垂下的眼眸却露出些许轻松。
姜蝉子取出一只小锦囊,将三把钥匙拢起往里一收,便对身侧徒儿道:玄兔,你跑得最快,快去后山把大师兄放出来。
姜玄兔杏眼压着泪意,真如一只红眼兔子,却只拼命摇头道:我不去,大家都在拼命,师父别想把我支开!
谁支你了,这是长老们交你的任务。
少女终于忍不住哭叫起来:师父,你不是早就把四把钥匙都给大师兄了吗!
嘿?姜蝉子叫她在众人跟前揭了底,两眼一瞪,绷着脸骂道:臭丫头,不是让你别偷看我的锦囊!快去,谁知道那石头脑袋开不开窍,这种时候了,还要气我!
六师妹,去吧,韩碧与大师兄有怨,你叫他趁夜离开,不必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伏雪亦在后道。
眼见姜玄兔呜呜地跑远,凌山云诧异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早就料到有今日了?
这种鬼东西谁料得着,姜蝉子两眼还盯着徒儿背影,直待那细瘦身影融入夜色,方才回转身来向凌山云答道,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若要逐出师门,那七天是他必遭的罪。小弟我嗐,毕竟也是看着清夷长大的啊。
可你哪来的四把钥匙?
这嘛他刚回来那天晚上,我去找冯师弟谈了谈心
加上你的,这不才是两把?
姜蝉子哈哈一笑,笑到中途牵动伤势,又扯起一通咳嗽:啊哈凌师兄忘了,小弟忝为工堂长老,从先掌门与先掌剑处收回的钥匙,还都放在我那里呢。
李清夷机灵得很,不会有事。孙辕适时在旁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棵树困不了韩碧多久,眼下还是先操心咱们自己吧。
几人一时都看向崖顶那头,不过说话功夫,那浓郁黑气蔓延得更开,却似形成一只握住古松的巨手,阴气侵蚀之下,可以见到常青的松枝显出簇簇枯黄,粗健树干宛若正遭风化般迅速萎缩,与此同时,树干后传出的裂响也一声脆过一声,不断有枯死的松针簌簌坠地,摇撼之态,竟如罡风骤雨已然先至。
伏雪面上全无血色,黝黑的眼沉静如磐,衣衫浸透伤口流血,愈发紧贴手臂,浊冷夜风中也像孤瘦松枝,虽年轮尚浅,筋骨却已长成了不容摧折的模样。
心头精血,共有三滴。
伏雪还有两剑。他说,请诸位师叔伯助我。
松君,你是个好孩子。姜蝉子把手掌覆盖在他握着定苍的手背上,长叹一声,他平和声气的时候,尖锐嗓音其实并不那么刺耳,反有一种犀利明确的力量。
百里去后,我们对你多有苛待。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从前我们几个不堪用,把衍派全压在百里师兄和孤芳师兄两个人肩上,你可以不必勉强自己去挑他的担子,衍派本就是七个人的责任。
而此番你更不必自责,既是衍派命定的劫数,或许也命定了该由你面对。不必再追寻百里的影子,松君,将带领衍派渡过劫难的人,是第十九代掌门伏雪。
听闻此语,伏雪怔了片刻,随即低眉一笑,道:姜师叔,伏雪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