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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余南用手背去擦:“还有吗?”
梁渡走神了,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伸向陈余南的脸。
那么点辣椒粉,陈余南随手一抹就擦了个干净。
——这只手本不该伸出去。
梁渡抿着唇,缓慢地在陈余南唇边蹭了下,还认真端详了两秒:“嗯,这下没了。”
陈余南不吭声。
目睹全程的老板发愣似的看着他们,眼神怪异。
“我付过钱了,”梁渡收回手,温文地笑笑,“祝您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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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渡往前走了两步,骤然意识到身旁是空荡荡的,脸上笑意凝住,表情出现瞬间的空白。
谁松手了?
啊………他刚才为了蹭陈余南脸那下把手给松开了。
一路都是牵着走的,如今手上突然空荡荡的感觉让梁渡格外不适。习惯确实可怕,才短短十几分钟,竟然就让人产生了不舍的情绪。
可他们没有理由再牵手了。
梁渡想着,脚步不自觉放慢,他感觉陈余南跟了上来,并肩而行时,一股难言的渴望顿时又冒出来——
一定需要理由吗?
梁渡悄无声息将手靠过去。
“还有多远?”陈余南忽然问。
梁渡心尖一抖,他竟然感觉到陈余南同样往这边倾过来一段距离。
“很快。”他说。
下一秒,梁渡的指尖缠上陈余南,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陈余南缓慢地“哦”了一声。
和刚才两人用力地抓着彼此不一样,由梁渡主导的力度轻而柔和,掌心相贴的地方在走动中带来细微的痒意和酥麻感。
陈余南不太舒服地动了动手指,梁渡以为他要挣开,握得紧了些,低低地问:“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陈余南立马没动了,微微蹙眉,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梁渡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觉得我们都不太清醒。”
“你没喝酒,我也没醉,”陈余南神情有些冷峻,“怎么就不清醒了?”
不远处,列车穿过夜风的声音幽长而刺耳,与此同时,一道铃音忽然响起,无形中让人心脏瞬间揪紧。
梁渡飞快摁断电话,可那种心脏发麻的感觉仍久久不散。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他扬起两人相牵的手,凝视着陈余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几盏荧荧路灯照亮小区楼下。
梁渡看见陈余南脸色坚毅,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发出几个像冰一般坚硬的字节:“我知道。”
等一下。
梁渡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出陈余南和他背后无穷无尽的黑夜。
陈余南的眼神很亮,一片清明:“梁渡,真的,我特别清醒。”
“我是喝了点酒,但我还不至于醉到给随便什么人打电话,更不会像流氓一样胡乱牵别人的手。”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梁渡,”陈余南顿了顿,沉闷地说,“我有时候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梁渡的胸膛从他嘴里喊出自己名字开始,就被什么疯狂地撞击着。
他多想听完陈余南的话,多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多想………
梁渡抽开了自己的手。
陈余南一怔。
“什么意思?”他低头凝视着自己孤零零的手,语气由茫然到微微颤抖,“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抱歉,陈哥,”梁渡声音温沉,极其缓慢地说,“我也该清醒了。”
这世上永远有相似但又相反的两种人,一种人清醒地沉沦着。
而另一种人,清醒了,就不愿意再沉沦下去了。
“那你……”八月天里,陈余南好像冷得不行似的,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艰涩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我没法放着你一个人在酒吧,”梁渡低声,“毕竟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
这五个字把陈余南钉在原地。
不解、错愕、难堪………负面情绪如网一样在陈余南的脸上铺开。
梁渡看得目光微颤。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带你回家不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我是想陪着你,抱着你,想安慰你。
我只想带你一个人回家。梁渡多希望跟陈余南这样讲。
如果不是因为——
那是第一次,梁渡将冰冷的视线投向陈余南背后,如同深渊一般的黑暗中,漠然走出的梁则行。
如果不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偏偏这个时候来……
“………爸。”梁渡用力闭了闭眼,遮去眼底荒唐生起的怨恨。
“我给你打过电话了,”梁则行踏着昂贵的皮鞋,走出黑暗,上下打量陈余南一眼,“这是你朋友?”
“是。”这一个字,梁渡说得极其艰难,几乎不敢去看陈余南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聊天?”梁则行淡淡道,“大晚上的别站外面,你们小区也不安全,请人家进屋聊聊吧。”
梁渡一言不发。
还是陈余南先开的口,声音有些沙哑:“不用了,我们已经聊完了。”
梁则行并不强留:“也行,安全起见,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叔,别了吧,”陈余南古怪地扯了扯嘴角,“您儿子以前上学您不请司机送,现在送我一个陌生人干什么?”
梁则行眉头迅速皱起。
梁渡却微微一愣,陈余南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忍不住伸手去拉:“这么晚你还能去哪………”
“我还能去哪?”
“别说得好像我只能来你这里一样,”陈余南冷冷甩开他,一字一句道,“我去哪都比跟你挤一张破床要好,跟你这个,连自己有没有爸妈都要糊弄过去的人。”
“我还以为,我多了解你呢。”
他抬头的瞬间,嘴唇泛着一抹惨淡的白,轻轻嗡动着:“梁渡,你又骗我。”
陈余南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梁渡见过那么多次陈余南的背影,唯独这一次看得眼眶泛红。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别人的痛苦于他而言会变成一把刀子,将胸膛剖开狭长豁口,风灌进来。
梁渡也觉得冷。
【作者有话说】:陈哥再难过也能一个怼俩。
第六十二章 没谈,正在追
有那么好几秒,梁渡如同石雕一样伫立在路灯下,一动不动。
他的瞳孔漆黑如墨,眼看着陈余南的身影越来越远,轮廓被庞大的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噬。
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也越来越像……
一只猫。
场景被光影割裂,身后清冷冷的路灯成了一盏悬在头顶的白炽灯。
周围不再是小区楼下,而是一个熟悉到令人窒息的房间——梁渡在七岁以前一直住的地方。
“你走。”
“随便去哪都好,你自由了。”
梁渡听到自己在说话,声音仿佛淬了寒冰,冷漠而生硬:“反正没有你,我也没关系。”
那只猫起先蜷缩在他脚边,不怎么亲昵地挨着他,后来察觉出他言语里的决绝,黑眸里闪过一丝水光。
它无力地呻吟两声,然后缓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迈向门口:
“喵…………”
白色的猫毛一耸一耸地颤,它的脚步没有停顿,脑袋也没有回倾。
它走得也相当决绝。
门外一片漆黑,梁渡孤零零立在白炽灯下,睁着眼,看猫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眼神越发狼狈不堪。
他本以为它会回头的。
可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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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用什么绑起来就好了。
绑在脖子上,轻轻一扯,它的目光就能落在我的身上,它就能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梁渡想。
当时没能对它那样做,他直到现在依然觉得后悔,后悔到痛苦。
那陈余南呢?
他可以这样对陈余南吗?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吗?」
手指蜷了蜷。
黑暗终究也吞噬了理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