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顾忱的事情也办完了,折子也递给了萧廷深,萧廷深的意思是等王永恪被抓回来再一并处置,因此按住了他的折子并未有所动作。加上顾忱调职户部,卸掉了京营的差事,他便空闲了许多。
这么说大哥的仇就快报了!小妹顾怜一锤掌心,兴奋地说,哥,他什么时候能被抓回来啊?
顾忱笑了笑:应该就在近几日了吧。从尚阳到慎京还有七八天的路程,消息传入京城,也还有些时候。
你这几天就在忙这些事?顾怜扁了扁嘴,眼波一转流露出一丝委屈,我都好多天见不到你啦说好的陪我去挑簪子,结果根本就见不到你的人!娘还总说你在忙公事
顾忱失笑,忍不住柔声安抚:别气啦是我的错,前段时间有点忙,没什么时间陪你。这些天我都闲着,每日去户部点个卯就成,说吧,你是想去挑簪子还是想去选胭脂,都陪你。
真的?顾怜瞬间雀跃起来,我想
别总缠着你二哥了。顾母笑着打断了顾怜,他好不容易休息几日,你又来缠他。说着她转向顾忱,眉宇间凝起一丝忧虑:忱儿,你最近在朝中可好?
顾忱略一沉吟后说道:我一切都好。娘是听说了陛下卸掉了我的兵权?
当然听说了。顾怜忍不住又插言说,哥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势利。前段时间你升官了,他们就拼命向府里递帖子,又是送礼又是要见你,简直和苍蝇一样烦人。前几天突然听说了你没兵权了,又立马都没影了,恨不得躲咱们八丈远,真是拿咱们顾府当瘟神了呢!
顾怜年轻,一边说一边狠狠揪着手里一片叶子,显然气得够呛。顾忱无奈地摇头笑笑,对母亲道:娘不必忧虑,我没事,好好的。
其实朝中大臣会有这种反应也在顾忱预料之中。前段时间他刚刚因为捉内奸一事升职兵部尚书,掌天下兵丁不说还手握京营,自然是炙手可热。然而一卸掉兵权调任户部尚书,尽管并没有降职,但在外人看来,这却是一次暗贬了。
他替萧廷深代行天子事,终究是私下的,也终究只是周旋在涉案官员之中。而朝中还有一半未涉案官员,他们不清楚顾忱曾代行天子事,自然也就认为萧廷深在对付了王氏之后,开始忌惮同样手握重兵的顾氏了。
别说这些人,就连萧廷深说出想要卸掉顾忱兵权时,顾忱不也一样对他有些误解顾忱是身在其中的人尚且不能明辨,更何况那些外人呢?
所以他们会上门结交,会一哄而散,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顾忱不在意这些,母亲也只是担心他被皇帝猜忌,而顾怜则单纯只是义愤。顾父寄来的书信中更是根本没提此事,一家人都不在意,所以门庭冷落反倒落得个清闲。
顾母知道顾忱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说出没把握的话。他既然说了没事就一定是没事。她点了点头,靠回到躺椅上,没再多问。而顾怜也瞬间转移了话题:哥我今晚想吃千合楼的梅花饼。
好,一会儿给你买。
我还想吃云片糕。
都买。
我还想吃灯盏糕
晚上吃那么多甜食不会消化不了吗?灯盏糕明天再吃,一会儿叫赵大夫给你配一个消食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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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顾忱所料,八月初,燕昇领兵回京了,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辆囚车。
王永恪被抓住的消息不出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慎京,欢喜者有之,观望者有之,忧虑者有之。紧接着次日早朝,群臣聚集在紫宸殿里,萧廷深开口第一句话便说道:
燕将军已于昨日回京,向朕详细回禀了此次平叛的战果和抓住反贼的过程。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把一本折子拍在案上,王永恪犯上作乱,其亲族三代,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五者流放,女子没为官奴。
话音落下,整个朝堂都寂寂无声。萧廷深停顿了一下,目光倏然落在顾忱身上,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朕现已查明,当年淮河之战顾恒将军身死,是王永恪与百夷人勾结之故。王永恪通敌叛国,残害忠良判腰斩弃市。
顾忱抬起头,正与萧廷深的目光相对。萧廷深一字一句,就像是在郑重践行当初许下的承诺:朕会明发诏书,将真相公之于天下,还当年惨死将士一个公道。
他这句话说完,顾忱心里就像落下了一块大石,满满涨涨的,却又格外柔软。
从前世起就在追寻的真相和公道,到了这一世,终于由萧廷深亲手递给了他。
他还在出神,萧廷深已经挪开了目光,眼神倏然冷寂下来。他眼中迸发出一抹锋锐如剑的光,看得数个大臣都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萧廷深拾级而下,一步一步走到众臣面前,最后突然在蔡敏身前停下了脚步。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瞰着蔡敏,看得这位吏部侍郎低垂着头,浑身不自觉地颤抖。
接下来,还有些账要清算一下。萧廷深勾起唇,似笑非笑。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正是早先燕昇从王永恪那儿缴获的往来书信。他捏着信递到了蔡敏面前:蔡卿,这好像是你的笔迹啊。
陛下,陛下蔡敏抖如筛糠,汗不住往下淌,臣,臣
那天萧廷深只是把书信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虽然把大部分人吓得够呛,但毕竟只是虚惊一场。首恶又不在顾忱的筛选范围内,所以蔡敏等人数日都没见萧廷深发作,就心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尽管这不符合萧廷深一贯的风格。
却没想到萧廷深在这儿等着他们。
蔡敏已经说不出话了,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萧廷深把那封信丢在他面前,抬起头来,目光自众臣脸上掠过。
魏德全,宣诏。
大太监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吏部侍郎蔡敏,礼部尚书袁行昊,工部侍郎白颂斩立决。
朝中顿时响起哀嚎之声,几名龙骧卫上前,把三个人拖了出去,凄厉哀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吏部郎中秦允,左佥都御史杨桦,官降两级,罚俸一年
魏德全一个人名接一个人名地说下去,一时间朝堂里有失声痛哭的,有跪谢皇上不杀之恩的,倒是没有一个喊冤枉的。萧廷深按照顾忱早先的筛选和调查,处置了每一个涉案官员。而这些人心里也明白,若非顾忱,他们此番的下场也必然和蔡敏等人相同。
下了早朝,顾忱依旧独自一人走下紫宸殿殿前的台阶,紧接着后面有人追了上来:顾大人,顾大人!
顾忱停下脚步,看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大臣向他快步走来。这人他认识,正是吏部郎中秦允,早先被萧廷深罚了官降两级和一年的俸禄,也是顾忱筛查涉案官员时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人。
秦允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深深一揖:下官谢过顾大人救命之恩!
秦大人不必如此。顾忱伸手扶了他一把,无奈地说道,是陛下恩宽,我不过是奉陛下之命而已。
秦允浸|淫|官场十多年,如何分辨不出顾忱所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当下又是一揖:顾大人不必推拒,这一礼是下官应该的。若非顾大人从中周旋,只怕
依照萧廷深的脾气和行事风格,他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行完这一礼之后他才起来,顾忱注意到由于秦允不同寻常的举动,散朝后的官员已经注意到他们这边了,有几个没有涉案的官员不明所以,正站在远处互相交谈。顾忱还未开口说什么,秦允已经说道:大人一会儿可有空闲?慎京东坊新开了一家酒楼,是正宗的鲁菜,下官陪大人去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