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洲抬头:他果然在生这个气。
生气与否我不敢断言。慕容尘灏道:但是,灵丹能助他恢复法力。何况,那本来就是琉璃山的东西,以他的性格,只怕难以容忍被东境人拿去滥用。
夏洲:他想怎样?
慕容尘灏:他想让你留在妖域,几天后妖门结界交替,那是返回人间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结界就会重振。
夏洲:我要去人间,区区妖门奈何不了我。
妖门结界交替结束后,会重注一层新的结界,百年之内,结界的封妖之力坚不可摧,与之前的结界无法相提并论。慕容尘灏耐心解释:你受人召唤降临人间、硬闯妖门化作小猫,都是这十几年的事,对结界而言,本就是最脆弱的时刻。
夏洲:你想说,结界交替以后,就算我妖力恢复也出不去?
慕容尘灏苦笑:你要不服也可以试试,但是,万一真出不去,今生今世,你可就是再也见不到蔚凌了。
夏洲愣了一下。
百年而已。
百年对妖来说不算什么,对人却是可望不可及的漫长。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背对着慕容尘灏突然往前一跳,去了河边的石块上。
气流起伏,有风摇动着火光,他面朝血月,瞳孔染着血色。
慕容尘灏低头吃鱼,视线余光瞄着跳跃的火焰泛起阵阵黑烟,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随即抬起头来,只见黑色的猫妖站在不远处,它的脚下、四周,泛滥黑色火焰激起阵阵潋滟,像是宣示强大与不甘,排山倒海般的汹涌四散。
凶兽发出骇人的呼喊,它释放出浑身妖力,点亮了一身耀眼封妖的刻印,刺骨的痛缠遍全身,将它稍微聚起的妖力吞没,可凶兽却毫不退让,瞳孔猩红,眸间狰狞,黑色的火焰泛滥而起,把周围的草木烧尽,大地碎裂,连面前的水渠都被拦腰截断,留下一片黑烟缭绕的荒芜,横在水流中央。
慕容尘灏被鱼哽了一下,拍着胸口道:阁主,行行好,我们躲在这里能掩盖气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夏洲尾巴一摆,转身跳回来:蔚凌的赐名封印已散,只剩风月天师的印,不出十日就能破。
慕容尘灏道:等不了十日了,这儿很快会变得腥风血雨,太历院有备而来,想必会彻底的封绝妖域和人间的门。
夏洲道:也不是全无办法,杀了风月天师就行。
慕容尘灏把这话听出一股悬龙门阵的韵味儿,他本来不想多说,可不知为何,夏洲的模样看着有些认真,无奈之下他叹了一口气,会心会意地说道:这个办法不好,换一个?
夏洲往废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稍微有些闪烁,像是被什么吸引去了注意力。
空气里的妖力已经掩去,黑烟飘散,吹碎了枯萎的残叶。
夏洲唤了一声:尘灏。
慕容尘灏听着声音,面露茫然地看去。
夏洲偏着猫脑袋,看见飞蛾过去,他就拿爪子去抓:之前你和墨池说的纸条是怎么回事?
慕容尘灏道:我潜入进去打探太历院的情况,从郭见朝身上摸到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有仙法,墨池解开后,上面写着取梼杌妖丹,郭见朝张扬自己要给某个高手传信
你觉得高手是指谁?
风月天师可能性最大,首先那仙法是琉璃山的法术,能破解的人极有可能也是琉璃山中人,再来,风月天师虽然性情高傲,但他也受朝廷差遣,只要是皇族说到这里,慕容尘灏停了一下,这些天接踵而至的事都太快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现在稍微一想,他发现有些连不上。
为什么是郭见朝。
风月天师辰枭的性情,真的会正眼看郭见朝那样的废物吗?他既然受朝廷差遣,朝廷也自然有传令予他的方式。
所以,为什么顾煊承要让郭见朝传信?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引出沈非欢?甚至加害于白烈?可是以郭见朝的能力,根本不是沈非欢和白烈的对手。
不是辰枭。夏洲可以肯定地回答。
那时辰枭执意想要杀死他,为的就是磨灭妖丹的可能性。
慕容尘灏看着那翻腾的火,莫名地笑了起来:我糊涂了。
夏洲总算拍下了那只飞蛾,压在泥里,再抬眸去看慕容尘灏。
慕容尘灏对上他的目光:这事怪我,但是阁主请放心,我会想办法处理好。
不知为何,夏洲觉得慕容尘灏的眼神里有股不寻常的真诚,他语气依旧慵懒随意,却又像是在悄然立誓一般,把话音咬得那么狠绝。
不必浪费时间。夏洲挪开眼,回头望向看废城上方彷徨的黑色烟尘。
慕容尘灏抿紧唇线,没接话,他垂头继续看着火,火光摇曳,成了那幽深瞳孔里唯一的光点。
全杀了吧。
夏洲对他说。
妖门,谁都别想出去。
*
废城附近聚集了很多人。
从大街拐进巷子,一路上全是猎妖人,他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来独往,两旁废弃的屋子大多是先来先得,稍微靠近了些都会激发占据者的警觉,引来敌意的目光。
可今天妖风阵阵,天昏地暗,城门处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其一一身白衣,满脸笑意吐着长舌头,头顶戴着一见生财的官帽,一双锋芒的眸在面具的眼眶中四处打探,目光扫过之处,人见人跑。其二裹着黑色斗篷,面容凶悍,官帽写着天下太平,步伐轻盈,激起一缕散不去的寒意。
是、是黑白无常!为什么
躲在屋子后的猎妖人吓得半死。
这里难道不是妖域、是阴间?!
别、别出声。
风卷长街,空空荡荡,黑白无常还没走近,人就已经跑光了,只剩街道两旁依次火把,将这黑夜压抑的世界晃得昏昏欲坠。
所谓入乡随俗,猎妖人通常都会带面具遮盖容貌,白烈和蔚凌也不例外,他俩的面具是在辰枭那里拿的,蔚凌是黑无常,白烈是白无常。
竟然有这么多人虽然此刻街道上空无一人,但白无常白烈还是能精准察觉到周围暗中潜伏的动静,他目不友善,凶巴巴地说:先辈们费尽心思分隔人间妖域,却给这些人乱了章法,猎妖、炼丹、妖邪乱世、实属可恶。
黑无常蔚凌把歪下的官帽扶正:咱俩该换换。
白烈:什么?
蔚凌:你挺合适当黑无常的。
白烈叹了口气,面具上的长舌头摇摇晃晃:现在怎么办,辰枭给的这身打扮谁见了都得跑。
蔚凌淡然道:这不正好,抓个人问问,就说咱俩来办差,谁敢说谎,拖去阴间地狱伺候。
说完,往旁边屋子看一眼,正巧屋子里的人也在小心翼翼往外看,目光一对上,吓得惨叫一声没了动静。
白烈愣了愣,他一直以为蔚凌是个严谨、正直又理性的人,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蔚仙尊藏了一颗不正经的心,只是平日为人师表,不易外露罢了。
何况,这一身奇装装扮,蔚凌不仅不觉害臊,还乐在其中,好几次盯着白烈面具上的长舌头,一副很想上手摸摸的样子。
白烈道:抓人不必了,之前听沈非欢说废城附近应当有驿站,也有太历院的人在,找到他们以后直接问罢。
他把长舌头撩起来,甩到肩膀上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