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们守了好几个礼拜的夜,寂寞极了,爱发言的鸟雀般喋喋不休起来,向他提供油炸奶酪球的善意,然后开始外放时钧的剪辑。
时钧是天生的梦中情人脸,让所有死去活来的牵强爱情剧本变得感人泣下。为出演主角而生的锋利深邃的长相,不需要任何表情加持,披块麻袋也盖不住那单纯的夺目。眉眼上扬又坚定有神,有时光伟,而傲视群雄的男性魅力让他更像伊甸园里的危险神祇。
舔颜向的视频放得太多,女孩子们觉得这样不利于安利男粉,就将访谈类掏了出来。
出道几年来,这位贞洁烈夫从不接亲密戏。
这个视频是他出席电影发布会的一段,外方媒体在问:时先生,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献出荧屏初吻?我想大家和你的粉丝们都非常期待。
女孩子们开始哀嚎,表示不能接受。
视频里的时钧也是先否认了:不会。
那是他刚认识阮雪榆一年的时候,每天在他家做保姆,打小工。
不过也可能有例外。对着闪得晃眼的摄像机,时钧笑了笑说,He is the only exception.
One in a million.
你是我百万里挑一的唯一。
生怕人民群众听不出来一样,时钧非要用英文点出那个他的性别,再加上那个魔幻的ILoveBradley账号,他的大粉们早就众口一词时钧是弯的了。
然后哭哭唧唧地继续当女友粉。
当然还有一些他青涩时期的影集,时光回溯地越来越远,已经到了初中时代了。
十岁的小男孩穿着米白皮底的海军蓝鞋子,传统菱格纹毛衣,胸前有一个金色叶子的翠鸟装饰。
就像邂逅的那场大雨一样,阮雪榆的眼睛,霎时雾湿流光。
第45章 秋萎衰容与病俱
小榆!阮微冲进病房,见到了正被推入密闭加压舱进行高压氧治疗的弟弟。
空气像是暗苍苍的冥河弱水在流淌,阮雪榆被病魔紧紧扼住的、命运女神的网捆住的喉管上,镶着一条如精巧装饰般的惨蓝血管。
时钧颔下一片颓然的胡青,手势像是某种虔诚而无望的祈求。
他终于找到甜甜圈店的时候,阮雪榆就已经倒在女孩子们的尖叫中了。
阮微向每一个人厉声责问,但是没人能解释阮雪榆为什么忽然脑梗阻离猝死一步之遥。
十八个顶尖美国医生从联邦各地飞来,组成的临时团队迅速进行三堂会诊,结论和陈兮云瞥了一眼的一模一样:病人创伤性血管瘤破裂,导致严重压迫周围脑神经。
专家们观察着脑CT片,激烈地讨论了好久,最后一齐向主治医师提问:病人到底经历过多少次开颅手术,可以导致他的小血管瘤钙化以及扩散程度高到这样的程度?
这太夸张了。他们指着那些饼干屑一样的小黑点,有人都忍不住惊叹,心道这位先生的大脑就像二战时期的法国战场。
九次,十四岁开始。陈兮云几乎成诵,开始翔实地如数家珍。
时钧听见那些头皮直切口、颅骨钻孔、切开硬脑膜和皮层的手术细节,锥心泣血的恐惧和悲哀让他甚至哆嗦了起来。
到底是何等魔鬼般的恶毒天罚,必须让他最爱的人饱受宿命狂风暴雨的凌虐?
他的大脑受损程度是非常惊人的,我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案例,所以无法预测还有多少这样的微小创伤瘤,会在某个瞬间夺走病人的生命。有的专家甚至顾不得专业素养,一串长长的叹气,我们建议立刻进行脑枕核毁损术,并用盐酸氯丙嗪进行化学额叶切除,永久清除病灶。
阮微急着追问:这样小榆就不会有危险了是吧?
是的,他其他身体机能非常良好,他很坚强,他会非常长寿。专家说。
他不会。我才是他的主治医师,我否决这个傻逼提案。陈兮云将检测报告重重地向桌面一摔,猛地转身说,两位大老板,别像个等着堕胎的小姑娘,都把头都抬起来。我以我的主治医师资格警告你们:如果做了切除手术,你的弟弟和你的男朋友,他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不可逆的白痴!
专家们说:陈医生,你也看到了病人的血管瘤就像装满了水的气球,受到一点刺激就会立刻爆炸,没人能逃过三次以上的脑梗阻。这个案例已经触碰到了现代医学的壁垒,我们除了手术之外别无选择。
放你们妈的屁!陈兮云说。
可是阮微已经接过了手术同意书,拿起了签字笔。
大哥,你冷静一点。时钧终于开了口。
你让我冷静?阮微满头都是冷汗,他仿佛听到了巨大的笑话,时钧,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像是剑的裂断,崩响之后就寂然无声了。
阮微的愤怒冲破河堤,他的样子太严厉可怖了,令医生护士们一起连连后撤,他说:你有爸妈兄弟姐妹,我只有一个小榆!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刚刚差点死了!差一点就死了!你让我冷静一点?
时钧的声音饱含极度的痛苦: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他。
我不能再失去小榆了。阮微从来没这么惶恐过,他觉得一朵硕大的诅咒之云,早已笼罩在了他的家族之上,于是飞快地翻阅厚厚条文的手术知情书,找到最后一行签字页。
但是笔被时钧夺走了。
你这才是在杀死他!像是点燃闪电,声震人间,时钧这么说。
气氛千钧一发。
过了好一会,时钧才稍微舒缓了一点语气,悲痛到语词混乱,舌头上莫名尝出铁锈的味道:你们血浓于水,你明白他的,他会生不如死,如果做了切除手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玩具,我爱他,我们不能这样。
陈兮云说:我的病人需要继续进行降颅压和神经保护治疗,复健训练以及加大频次和剂量的精神药物控制,以及最重要的,真诚和精细的关怀,而不是像一个案板上的猪任你们切来剁去!雪榆他真的很痛苦,他的性格,你们没办法想象他有多痛苦!如果他有意识,他一定会自杀,立刻就会!
闭嘴!阮微气急到放射十万道风雷,国骂都出来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我只知道人真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像爸和妈!
不会的,爸妈的事不会再重演,我保证。时钧喃喃地说,陈医生,我们继续保守治疗。一定会有机会的,直到找到厄瑞玻斯,他就会好的,一定会。
我不想再听见那四个字。阮微斩钉切铁地打断他,我也不要再听你的任何空头支票,小榆不能再有一点点危险!克鲁斯医生,立刻手术!只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不可能。时钧站了起来,十八个专家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感到某种强大气场拦住了去路。他连影子都很有威力,让一群人高马大的洋人竟然就这么驻足不动,齐刷刷堵在门口。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卢卡斯博士突然出现在电视里。
他春风得意地接受采访:是的。YTI99234是非常强劲的万能分子,我们对它抱有极高的期待!哦,这位美丽的女士,我何等何能承受你这样的谬赞?你知道,我的慧眼识珠需要感谢我的好朋友、老上司,这个神奇的分子是受了他的青眼,我拾人牙慧而已!
像是一支走调的歌,他忽然古怪而狂热地笑了起来:那就是Bradley博士!他是那样博学、慧智的天才,怀有多么肃穆、热情的人道主义,曾经屡次照亮了我卑微而漆黑的内心!即使他现在他遭受了不公命运的摧残,变成了一个流着口水、含着奶嘴、穿尿不湿的低能儿,我依然愿意将科学界最美丽的冠冕奉上,为我们的小安琪儿做成他最喜爱的彩虹旗。你明白,我一直是LGBT平权运动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