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盛却笑起来:我才不信你说的,打探地形不成就开始扯感情,尘隐,我没那么傻。或许你有几分在意你娘,可绝没有到什么求而不得的地步。与其说是你娘不在乎你,不如说是你暗示自己去在乎娘。若你娘真死了,你也不过掉几滴泪,穿身白憔悴几分,还是一样的美,一样的故作有情。阿隐啊,若你娘不是你娘,你跟她还真般配。一个无情,一个故作有情,冠冕堂皇地活上那么一辈子,叫外人瞧了,还以为多郎情妾意呐!
虞尘隐不认这番指控:连我娘的醋都吃,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原来你知道我喜欢你啊,尘隐,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糊涂。
虞尘隐望着房梁,有蜘蛛网却不见蜘蛛,道:其实我明白,只是不想去想那么多。一个人想得多了,灵魂就会越来越沉重,最后砸到地上,啪,没了。
匡盛倏然抱住虞尘隐:别动,睡吧,水好了我叫你。匡盛觉得现在的虞尘隐很柔软,是棉,是云,是揭开蚌壳后的软肉。他把自个儿的珍珠露出来,把心底的真实想法露几分,这让匡盛感到满足,惬意得仿佛被松香包裹,松脂淹没他也没事,凝成琥珀也没事。他这只无家可归的小蜜蜂,愿意溺死在虞尘隐化成的松香里。被死亡包裹,被虚假的爱包裹。不,他甚至没说爱,只是将自己袒露几分,小蜜蜂就迫不及待要融入他,献上所有,连同翅膀与蜜囊,融化,融化,在死亡的余韵里高潮。
虞尘隐眨了两下长睫,像蝴蝶在飞,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匡盛听见他说:可你抱着我,我睡不着。
他怎么能这么脆弱,在别人的怀里会睡不着觉,听到不想听的话就会嘲笑。一个内里无情的人还要装得那么活色生香的,就算他杀了自己又能怎样,自愿的献祭也能算是杀戮吗?
他是如此的弱小,一柄快刀就能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甚至不用刀,就用这双手,去掐住他脖子,他也无力挣扎无力反抗,也就那么去了。
虞尘隐不需要匡盛的心疼,可匡盛真真切切的惊惶,害怕只是一转身,他就跌进那尘埃,再也寻不见。
匡盛抱他更紧,紧得虞尘隐呼吸微微不畅。
匡盛道:你会习惯的,睡吧。
虞尘隐困了也乏了,不想再嚷嚷,慢慢地就睡着了。
又在这山寨呆了一段时间,虞尘隐感到山寨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不管是半夜试图闯进屋子的,还是当面挑衅匡盛的,少,但越来越多。他的行李匡盛没有分出去,金银也好华服也罢,仍然原样摆着。寨民们闲言碎语里,不乏有人觉得是大当家想独吞。
匡盛不会一天到晚呆在屋子里陪他,不知那些寨民是有心还是无意,常有站在窗外聊天的。有人大声叫嚷大当家的不够讲义气,有人嬉皮笑脸说没准大当家的只是没想好咋分,还有的吆喝着要把他拉出来当寨妓开荤。
这一切在盘洼寨二当家的回来后,气氛焦灼到极点。二当家的拉了好几车金银回来,异常大方地分给寨民,自己分文未取。
二当家的是个天阉,脸上还有大片胎记,素来与匡盛不合。匡盛行事有底线,二当家却无,他曾带人去高江郡抢了批男男女女回来凌虐,匡盛命人放走,二当家的不愿,跟匡盛干了一架,输了,而后说是第二天就放走。谁知翌日那批男男女女全死了。乱世残暴之人多,像这类身体残缺的残虐更甚。
匡盛之前一直压制着二当家,但随着世道越发混乱,毫无顾忌的人越来越多,寨民们渐渐不满于匡盛定下的条条框框,更想跟着二当家的大干一场,痛快杀人痛快干人,什么道德人性的,让他们越发不耐。
匡盛不是没有察觉,不放心将虞尘隐一个人放屋子里,便走哪儿都带着他。虞尘隐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心情却算不上好。盘洼寨里的人目光越发露骨。前几日有人偷了他马车里的衣裳做淫.邪之事,事毕还将沾满秽物的衣衫从窗口塞进来,正吃着饭的虞尘隐瞧见了直犯恶心。匡盛将人揪出来,砍断手逐出了山寨。这也让其他寨民们越发不满,焦灼的气氛里沉沉压抑着什么,好似等来一根引线就要炸得天翻地覆。
跟在匡盛身后的虞尘隐百无聊赖,魏家竟还没找到他的行踪,想让匡盛放他走,好似也难。正准备尝试一番,二当家的却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哥,这是要带着客人去哪儿,不嫌弃的话,小弟也来凑凑热闹。
二当家半张脸都被胎记遮盖,虞尘隐不想多瞧,移开了目光。但二当家的眼神太黏着,虞尘隐心生厌恶,扯了扯匡盛的袖子。
匡盛心领神会:二弟啊,我去看看马匹,你忙去吧。
二当家却不顺着台阶下:没事,我不忙,好久没跟大哥好好聊聊了,咱们一起去瞧瞧那些马崽子。
匡盛见赶不走人,一把揽过虞尘隐的腰,抱进自己怀里,笑道:这是你嫂子,不用叫什么客人,喊嫂子就成。
原来是嫂子啊,小弟不是外人,嫂子也不必整日遮面,在我跟前别见外啊,嫂子。
虞尘隐蹙眉,不想搭理,二当家的竟直接伸过手来要扯围脸的锦帕。匡盛挡开他的手,怒斥:你这是干甚?
二当家一拍脑袋,哎哟一声:大哥哎对不住哎大哥,小弟穷苦出生,没见过那么好的料子,想摸摸,见笑了见笑了。
我看二弟今天是累得眼花了,还是好好休息去吧。
不累,不累,跟大哥聊天怎么会累?小弟求之不得的事!
二当家绕过匡盛,靠近虞尘隐,眼神黏腻如蚊蝇,虞尘隐无法再忍,侧过头去,怒道:滚。
二当家却不怒反喜,好似有了回应就是喜事:哎呀,嫂子这么说可就伤我的心了,我心头痛得很,比被人砍上一刀痛得多了。除非是嫂子动手砍我,那我痛得哎呀叫唤的时候,想到是嫂子动的手,心头也会好受些。哎呀哎呀,一想到这,还觉得甜滋滋的。二当家砸吧砸吧嘴,眼神上上下下晃悠,好似在啃梨,这里咬上一口,那处舔上一舔。
虞尘隐感觉自己在二当家的目光下,好似被扒光了一样,周围还渐渐有寨民围拢过来。他望向匡盛,害怕有之,愤怒有之,诸多情绪氤氲在那双眼眸,少许可怜,更多的是无助。匡盛气极,冲二当家怒道:滚!
二当家却不滚,没脸没皮地叫嚷着:大哥啊,你对小弟真是太不公啦!大家已经共患难了,怎么能不一起享享这福分!金银珠宝你不分,绝世美人啊你要藏!大哥,做人呐,不能亏心!什么嫂子不嫂子,做我们大家的妻子不好吗!咱们盘洼寨也算一方势力,搞妓.女大哥你不让,抢民女你也不准!大哥这么正直,不如把嫂子让出来好了!咱们伺候嫂子夜夜春宵,保管让嫂子试过了就不想走,乖乖给大家生孩子,生一堆小崽子!
二当家对围过来的寨民问道: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
没错!二当家说得对!
对!大当家的只顾自己,还是二当家会为我们着想!
只有二当家会带我们开荤!大当家的只会搞独吞!
金银是大家一起抢的,美人也是,凭什么让给大当家!我们也出力了,还死了好些弟兄!大当家的却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顾我们死活!盘洼寨不需要这样的大当家!
局面开始失控,从一开始的怨气变作不忿、愤怒,甚至是怒不可遏。越来越多的寨民围了过来。
什么大当家!匡大不配!
大家伙想一想过往,匡大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我弟弟不过是劫虐了十几个民女,就被他一刀砍了头!
我哥也是!只是杀了七八户人,就叫匡大给弄死了!
还有我二弟
匡大是匡盛的化名。眼见着围拢的人越来越多,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大,虞尘隐抓紧匡盛的袖子,心里有些担忧。
匡盛试图让场面冷静下来,但二当家不断煽风点火。在匡盛来到这个山寨前,二当家是老大,匡盛把他打怕了,二当家才拱手让出了位置。后来盘洼寨的人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二当家却跟个毒瘤一样,纠集了一群人马不服寨子里匡盛立的规矩。匡盛还没来得及收拾,这毒瘤就越滚越大,到了今天这地步。
二当家的拔出腰间大刀,吼道:诸位兄弟!匡大不把我们当人!杀我们的弟兄!抢我们的金银!夺我们的美人!我们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