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楠感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心中略微吃惊。
百礼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后,反倒不慌不忙,冷笑数声道:想不到天衍宗的苍楠宗主,还会亲自来看我这个落败之人。敝人已是你阶下囚,当不得你一声王叔,所谓成王败寇,我百礼骞既然输了,自然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苍楠:天衍宗待九嶷不薄,你却处心积虑对付天衍宗,不惜以你琉月族本族人做赌注,设下联姻之局,所有的人不过是你局中的棋子。 他微微闭了一下眼,说出那个能轻易在他心上划出一道口子的名字:九嶷圣子尊你为师为父,到头来却被你用作对付我的工具,当阴谋败露时又弃之如敝屐,只可惜他愚蠢至极,甘愿受你驱策摆布,到死都没能认清你的真面目。
百礼骞原本已经闭上眼不欲说话,听闻此言突然笑起来,笑声森然:不薄?哈哈哈无知小儿,你天衍宗是个什么德行,你们派到九嶷的督使又是个什么货色,百十年来,九嶷就是天衍宗的仓库,你们从九嶷搜刮的财物还少吗?我琉月族人,被你们盘剥的还少吗! 他越说声音越高,到后面几成控诉。
只可惜我精心培养出的圣子,原本应该是一把锋利的杀人于无形的刀,我百里骞算无遗策,却没有算到这把刀,竟然跟我说他爱上了要杀之人,明明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他却拒绝动手,以致功亏一篑满盘皆输。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愚蠢,我真后悔只教了他如何去惑人却没有教他如何不被人惑
说到最后,百里骞猛锤胸口,痛心疾首,涕泪四流。
苍楠一阵冷笑:爱上要杀之人笑话,你如今为求自保信口胡诌,他但凡有一点真心,如何会心怀不轨,害我师尊?又如何会勾结妖族,毁我天衍宗?
百礼骞收住手,撩起眼皮扫了苍楠一眼,声音里透着无尽不甘和苍凉:我给他的指令中,并无与妖族有关的任何安排,我费尽千辛万苦,举国之财力耗费数十年做出的药,他从第一天进入天衍宗时就带在身上,却死活不用
什么药?海葵子? 苍楠问,目光骤缩。
你知道什么, 百礼骞嗤笑:海葵子需与西域雪山上的冰莲芯一起研磨,数十道工序细细炮制方可成药,那傻小子原本在你突破大乘之际便可使用此药一举成功,谁知竟陷入对你的情爱中难以自拔天要亡我琉月一族,天意,都是天意啊。
苍楠问:你说的药,现在何处? 他心头微微有点慌,想起在冰牢之中,安樾对他过说不想伤害他甚至为此与王叔反目,他当时以为只是他的狡辩之词。
百礼骞露出嘲讽的神色:难道不是被你发现将药收去?此刻倒来问我,安樾二十岁生日那天,我亦给了他另外两副引药,那时你已经大乘了吧,他原本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下手
你说的可是真的? 苍楠声音发抖,安樾生辰那日确实离开良久。之后追查,那家他们去过的制衣铺子的确是九嶷设在仙都城的据点,他原以为这更加证实了安樾与九嶷的图谋。
百礼骞又闭上了眼:真的假的如今再说有何意义,那个傻小子,为何就是看不清你们这帮天衍宗所谓君子们的道貌岸然和冷血无情。沉陷于虚情假爱之中,让一切筹谋付之东流不说,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苍楠身形一晃,安樾沉陷于爱情之中,这怎么可能,他可是亲眼见到他将匕首从师尊胸口拔出,那藏书阁密室,除了他和师尊,又有何人能够打开进去?
可如果百礼骞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苍楠心突然收紧,他难道会错怪了安樾?这个念头一出,他狠狠对自己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离开牢狱时,他脚步有些虚浮,百礼骞关于安樾本来有很多机会的的话反复在他脑中回响,压也压不下去。他无法想象在安樾的事情上,他做错了,更无法想象安樾的死,是他一手造成。
只是念头一旦出现,就在心中疯长,让他两年来渐成死水的心抑制不住地翻起波浪。对,百礼骞既然说安樾带来了药没有使用,那药就应该还在天麓峰。
他头也不回地往天衍宗而去。
*
在海上不知飞了多久,就在云枝趴在雪浪背上柔软的羽毛间,几乎要睡着时,雪浪大声的咕咕 叫声令她一下子又精神起来,抬眼望去,雪浪已在一个小岛的海滩上落地,它振动翅膀,又咕咕 叫了两声。
雪浪,是这里吗? 云枝自雪浪背上滑下,稳稳落在沙地上,大鸟见已将她送到,扑棱着翅膀往海面上飞去了。
云枝站在空旷的沙滩上环视四周,这是一个海中的小岛,岛上绿树成荫,成熟的椰子滚落在沙滩上,看上去静谧安详。
是这里吗?云枝心里暗忖,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悠扬飘杳的笛声传来,她心中一阵猛跳,这是安樾的笛声,在天衍宗的时候她听过!
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她循着笛声走去,直到穿过一道密林,眼前才敞亮起来,脚下石径蜿蜒向前,前方一个小院,小院外一圈竹篱笆围着,院中石屋外亦是竹枝掩映,显得朴素而雅致。而石径的尽头,是一个立在崖边,面朝大海的石亭,笛声就是从亭中传来的。
云枝一边往石亭走,一边就更加确定吹笛之人定是安樾,因为越靠近石亭,被笛声吸引来的鸟儿就越多,它们羽毛争奇斗艳,落在道旁、树上、亭间,随着笛声婉转鸣叫的有之,伴着乐音跳舞者有之。
当那个一袭雪青长衫的年轻人的背影落入眼中时,云枝的眼湿润了。她尚未走进亭子,笛声停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云枝,你来了。
云枝一个跨步奔进了亭子,来到年轻人的面前,年轻人依旧眉眼如画,如她过去见到的一样,只是更加清瘦了些。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柔和。唯一不同的是,额头眉间多了一个深红的枣核形印子,仿佛点了朱砂一般,在细瓷一样的肌肤上微微凸起,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柔美昳丽。
云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她一下子跪在他的身前,哽咽着喊:圣子,太好了你,你没有死。
安樾笑了笑,探出手去摸,视线却没有跟着转向跪在脚边的云枝。
发现了异样,云枝抬头疑惑地问:圣子,你的眼睛
他看不见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安樾的肩头响起,云枝一看,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再一看,竟然是一只木头雕的小鸟,混迹于周围一群形态各异的鸟中,她一下子竟没有看出来。
圣子
这个世上再无九嶷圣子,唤我公子即可。 安樾的手摸到了云枝的头顶,他看着前方,脸上露出笑容:云枝,你长高了。起来吧。
因为规律的饮食和劳动,再加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云枝两年间已从当初的一个瘦瘦小小的假小子长成了一个婷婷少女,她的头发留长了,挽着一个简单干练的发髻在头顶,皮肤褪去了以前的黄,显出健康的红润,整个人看上去生机勃勃,英姿飒爽。
云枝站起来,眼中噙着泪,看着安樾的眼睛,如果不是视线没有聚焦,光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她突然为安樾感到十分委屈,这么好看的眼睛,这么温柔善良的人,怎么会遭遇到这样悲惨的命运。
她抹了抹眼泪,大声说:公子你放心,以后我就是你的丫环,你的婢女,我来照顾你,我当你的眼睛。
那只木鸟又说话了:你会照顾人,那太好了,还有一只小豹子,你也一起照顾了吧,我真是烦死他了。
安樾:上柏,还有比你更烦人的?又对云枝说:不需要你照顾,我曾经答应过要保护你,所幸雪浪将你找到,若你愿意,以后我就当我是你兄长
当然愿意! 云枝没等安樾说完就赶紧回答:我还担心你不要我跟在你身边呢,你放心,我啥都会做,下海捞鱼,洗衣做饭都不在话下。照顾什么小豹子,也没有问题。
安樾微笑点头,云枝立刻破涕而笑。转而盯着花木鸟:上柏?你是一只木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