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利用与竹缕的关系,能够随意进出内门,不止是为了治疗残腿,还顺便把灵音寺的老底摸了个透,竹缕真是被他利用了个彻底。
黑暗中,竹缕不安地走动,没两步,踩到一地尸骸枯骨。
冲天煞气浓得快要把人溺毙。
与此同时,黑暗的尽头传来几声沉闷的哼气声,他奋不顾身冲上前,果然是竹溪被困在一根大柱子上,蒙了双眼,破布堵住嘴,在她傍边,一个人偶傀儡拿刀对着她的脖颈。
后头传来不怀好意的警告:你再上前一步,噬恶便会砍了她的脖子。
竹缕向后怒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殷童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找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说着,缓缓指向竹缕。
竹缕:我?
须臾,他恍然大悟:你想要的,是惊魄吟!?
被捆的竹溪发出一串呜咽。竹缕刚要开口,殷童一道邪气的暴击正中她的心窝,竹溪的嘴里的布很快渗出血滴。
竹缕大叫一声,上去几步,而那傀儡的木头肚子里,突然戳出一截匕首,有一寸左右刺入了竹溪的腰间。
猝然停步,竹缕明白此时只能与殷童谈判,转过来直视他道:你离开浮石村,处心积虑进了灵音寺,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啊哈哈哈哈哈!殷童狂笑,我惊才绝艳品性高洁聪慧过人的师兄啊,你居然现在才看出来!
竹缕不理会他的讽刺,道:是我识人不明,但这件事跟竹溪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殷童几乎撕扯着嗓子,当年,你们两个自诩正义之辈的高门佛修,一起对我一个十岁稚童出手,不可耻吗?你们夺了属于我的东西,让我瘫痪在地动弹不得,差点死在那群乡野贱民手里,你们不是帮凶吗?
楚卧云感到一阵眩晕,竹缕此刻的灵台状况,快要压制不住惊魄吟的反噬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为为什么,他们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你
两三下足音,竹缕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高挑纤瘦的黑影,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的步法来到他面前,然后,一只手放上了他的头顶。
楚卧云认出这是赤月宫的一种幻术,能让人头脑中产生相应的幻象,以假乱真。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们干出的好事,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在我面前说些冠冕堂皇假惺惺的话!
楚卧云本身就处于竹缕的梦境之中,即将再度进入殷童设置的梦中梦。然而他准备好接受狗血剧情的洗礼时,画面却一动不动。
竹缕呆呆地,半闭着眼,呆愣地直视前方。
楚卧云被隔绝在外,快抓狂了,问系统怎么回事?权限到此为止了吗?
系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竹缕已经进入幻境,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但他身体里的楚卧云却能看外界的动静。他看到殷童默默站在自己面前,居然细细擦拭起竹缕脖子上的血和汗。擦完了,端详一会儿,像买主在评估牲口的价值,浑圆的瞳仁里映出张惨白得发青的面庞,倒胃口似的骂了一声,又搓了搓竹缕的脸,直到搓出一点血色才满意地放开。
这些,沉浸在幻术中的竹缕自然无知无觉,楚卧云猜想,要是他一清醒,肯定会误解是殷童乘机掌掴了自己十几下。
幻境里的数年数月,在现实中,可能只过了一须臾。殷童才放开他的脸,他猛吸了一口气,连连后退,居然抱起了头,神色仍是木然,梦游似的喃喃:是都是因为我?
当然是你,殷童靠近,在他耳边恶声说:如果不是你夺走了惊魄吟,我怎么会沦为那副田地!那是我的机缘,我的运道,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本事,把那些乡野贱民打得屁滚尿流,治得服服帖帖,好不容易什么都得到了,你却横空出现。我失了仙法,重创满身,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
竹缕脸色巨变,竟似乎骇破了胆。
你怎么会知道,趴在泥里任人践踏的滋味,隆冬腊月里一块破布都不给我留,只能吃泔水沟里狗都嫌弃的东西,他们吐在我身上的口水,砸在我头上的石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大叫起来:你只会封了我的法力,不疼不痒说一句替天行道!好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好个见义勇为的仙尊!
竹缕喉间滑动:是你用镰刀砍人在先,不管他们怎么对你,你也不能
他自顾自地厉声咆哮:我倒在破庙地上不能动的时候,求了一千一万句,结果呢?那几个小子,拿抹了牛粪的馒头施舍给我,放狗咬我,他们用粗绳捆了我的腿,绑在发了疯的骡子后面,在坑坑哇哇的田埂地里从头拖到尾,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脸上那颗酒窝从来没这么深,里头藏着最深的恶,颤抖的喉眼里冒着浓浓的苦涩。
他的恶,一半是自己小时候作的,还有一半,是童年施加给他不幸的人浇灌出来的。
竹缕涩声道:我,我好歹治好了你
殷童不让他说话,声音把他盖了下去,继续吼:其他人,就眼睁睁在路边看着,看着我背上手上皮开肉绽,骨头在膝盖处生生裂成两半!
他歇斯底里地吼,满头狰狞的青筋暴突,他已放开了心中最深最彻底的憎恶与怨恨。
又好像,拥抱了最真实的自己。他终于不需要再装了,那副笑得傻乎乎贱兮兮,在仇人面前扮乖讨巧的模样,他一想起来就几乎要呕吐。
竹缕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殷童一把扯下他的手,楚卧云看到青年眼球里的血丝,他的声音像淬了剧毒:我就叫,痛成那样,怎么能不叫呢,他们听不得我叫,怕引来更多人,还想着锄头来铲我。他哼笑着,眼神极度阴狠,结果呢?我没死成我得回去找他们。
竹缕感觉要窒息,双手紧紧捏起拳头,他想起了幻觉中的可怕景象:你杀就杀了,为什么要侮辱他们的躯体,还把那样的东西送回去。
殷童的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笑:我就是要惹得所有人永无宁日,他们不是笑我没爹没娘吗?我就要是想看看,父母看到自己儿子的碎肉一点一点送回来,会是个什么反应。应该会比我痛苦一点吧。
竹缕声音颤抖道:你真是禽兽不如!
殷童麻木地盯着他,半响,又笑道:好了,回忆往昔结束了,我们该玩点儿更有意思的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