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啊,电话接通,那端信号不好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独属于张老师的遒劲烟嗓响起:我发给你的邮件你看了没?
我刚看到,张老师。
哎,那你不会是来电话拒绝我的吧?你这样我就当作没听见挂了啊。
杨竹君被老前辈逗笑:不是拒绝,我就是想问问您那边的情况。
唉,这次《地球生灵》可能不一定能拍出来了,那几个电视台筛过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大学白读似的!没想法、没灵气,面试递过来的个人作品都是找人拍的吧!我赶他们走了,但是团队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唉,你和蒋风都不在,我真的受不了啊。
什么?蒋风师哥这次也没特派?杨竹君惊了。
他没跟你说啊,奇了怪了。反正他说你要是来,那他就考虑来,那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是拿你当挡箭牌呢。
我要是去了,师哥岂不是被我坑了?杨竹君笑。
坑了就坑了!还不是他先给自己挖坑的!张老笑得手机都在震,笑过之后他语气又认真起来:不过你要考虑清楚啊,这次拍摄计划要三年,时间不短,你家就你一个独生女,家里人那边要好好商量。我这边当然是希望你能过来,但是任何结果我都能理解。你考虑考虑,这段时间我也让团队找些你们的替补。
哎,好。
挂了电话,杨竹君小小地握拳激动一下。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去啊。
那师哥?
杨竹君手指在蒋风的联系电话上停留了几秒,最后撤开。
还是先不跟他说自己想要随张老师出国特派了。
蒋风说她出国他才考虑出国的话多半是婉拒张老师的托辞,他们俩之间有的不过是两年的同门师兄妹情谊,用脚拇指想想都知道蒋风不会那样做的。
那杨竹君就没必要让蒋风尴尬为难了。
张老师要是实在想蒋风继续特派,那张老师出面解决吧。
午饭时间,杨竹君端着餐盘去找粱紫洁,两人找了个靠墙的小桌,杨竹君悄咪咪说了自己想要继续特派的想法。
粱紫洁震惊得吓掉了夹好的丸子,她兀自懵着消化了一会儿,站在杨竹君的角度换位思考:我倒也能理解你的想法。
杨竹君美滋滋地说:虽然辛苦了点,但出国福利和薪资待遇都比国内好上很多,到时候回国之后也应该能凭靠这段含金量很高的特派经历和作品晋升到理想的职位。
好,叔叔阿姨那边我来帮衬着,他们应该也会支持你的事业,只是,粱紫洁顿了一下:你和王子波掰了的事情要早点坦白了,不然他们不会放你出去。
杨竹君点了头。
再过两周就是中秋节了,她中秋回家和他们当面坦白。
傅斯越那边的纪录片怎么办呀?
杨竹君和她碰了碰酸奶杯:他没说换人那还是我来,拍完我就走,反正他就一期,时间不会太长的。
辛苦我们菌子啦。粱紫洁将自己盘里的大鸡腿夹给杨竹君,想到什么忽然说:哦对了,前两天班长说想要组织同学去看望班主任,今年他退休了,还是六十大寿,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
杨竹君点点头:必须去。
学生时代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难以忘记的老师,对于杨竹君来说,高中三年的徐老师就是这样的存在。
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学生的家庭背景而变换态度。
家里破产的那会儿,杨竹君受尽了同学和长辈的冷眼。她变得怯懦,自卑,抗拒参加聚集型活动。
她没有参加谢师宴,高考出分后也没有参加志愿填报指导班会。
徐老师再三打听,找到了杨竹君新搬的破旧小屋,给她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劝服她报了她曾经梦寐以求但现在觉得是奢望的编导专业,而不是为了省钱委屈自己去做不喜欢的师范生。
杨竹君很感谢徐老师的提点,自己才没有走岔路。
算算时间,有两三年没去看过他了。
杨竹君想趁出国前还有时间,去探望一下。
与此同时,傅氏集团。
上午的例行会议结束,傅斯越回办公室一趟,出来时手上拎着衣服袋。助理按下总裁专属电梯,傅斯越略一颔首,径自走进电梯,嘱咐道:下午的行程排空。
好的,傅总。助理抬头见傅斯越没有更多的安排要说,便低头按下电梯关门键。
下午傅斯越给外婆安排了体检。
按照原定计划,是外婆的两个陪护阿姨陪外婆去体检,但他父亲傅金台昨夜突发疾病让傅斯越联想到老人家的身体。
他还是陪看着好,外婆有什么事情也能第一时间处理。
停车场内,成叔走过去接过傅斯越手中拎着的衣服袋子,放到车内后为他打开车门,边开车边闲聊:大姨听说你中午要回来,连忙差人去后院抓了一只老母鸡炖了,小成被那鸡啄了好几下,忿忿念说要吃它大鸡腿。
成叔嘴里的大姨就是傅斯越的外婆,小成是成叔的小儿子,就养在傅斯越外婆隔壁家,经常来傅斯越外婆家里蹭吃蹭喝。
傅斯越嗯了一声,都给他吃。
成叔从后视镜瞥了眼傅斯越,他好像兴致不高?
从昨晚和杨小姐分开的时候就开始闷闷的了,难不成杨小姐让他不高兴了?
想到杨小姐,成叔忽然想到早上碰到她的事儿。他看了眼傅斯越的脸色,也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成叔最终还是开口了:斯越,我今天早上回思南公馆的时候碰到了杨小姐,她当时在等你。
傅斯越倏地撩眼。
成叔心想自己这口开对了,兴许能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呢。
傅斯越沉默了几秒,问:她说了什么?
她看到你不在车里就没说什么,可能有些话不方便转达。成叔顿了一下继续说:她早上好像很早就来了,鼻子都冻红了,眼睛也红的,跟哭过了一样,看着怪可怜的。
傅斯越沉默了。
成叔点到即止。
傅斯越闭上眼靠在后座上,几秒钟后烦闷地拿掉鼻梁上架着的银丝边眼镜,抬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
手放下,去拿座椅上的手机,点开□□未读消息。他的□□联系人不过一个高中班群和几个高中同学,简直跟荒废了一样。
在一下就能划到头的联系人中,他一眼就能看到杨竹君发的那条对不起。
只是一句对不起。
可是除了对不起,他还想要什么呢。
傅斯越扯唇笑笑,手指垂在手机屏幕上,想编辑内容但又不太想回一句没关系。
正在挣扎的时候,他看见杨竹君在被他屏蔽了的班级群聊里扣了1。
傅斯越顺手点了进去,看明白她是要去探望高中班主任之后也在队伍后面扣了1。
发送了之后,傅斯越看着屏幕微愣。
他为什么要去?
聚会就组织在徐老师生日宴的当天傍晚。
徐老师不爱高调,他的六十岁生日宴很简单,就是中午请最亲近的家人朋友在家吃了顿午饭,这群学生要是中午去了的话就坐不下了。
晚上专门空出来陪他当年完完整整带过三年的学生,就在他家农场组织年轻人爱吃的烧烤。
早到的学生在农场架好了烧烤架,搬了桌椅和食材,顺便装扮氛围。
大樟树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灯,气氛温馨活跃。
杨竹君和粱紫洁结伴过来,车开到这边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幕了,天际弥漫着一线赤红色。
徐老师,我祝您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多福多寿、如鹤如松!粱紫洁让自己的司机搬上来一个观赏性松柏绿植。
杨竹君将一盒精品藏书送上:我祝徐老师福寿安康、笑颜永驻。
哎好啊!徐老师高兴收下这两份礼物,和她们俩坐在大樟树另一侧的小溪流旁边的长木椅上聊天。
有两年没见了吧竹君?徐老师见到杨竹君很是高兴,尤其是她看起来状态很好,你拍的纪录片我夫人还专门拿给我看过呢,拍得很好。
杨竹君莞尔一笑:谢谢老师和师娘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