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没吃饭,饿了吧。
他将粥盛到小碗里面,拉起小桌板,将粥放在桌面上,轻轻碰了碰碗外壁:还有点烫,凉一下再吃。
温喃却突然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主动环上了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膛,数着他的心跳。
谢谢你,顾决。
她能感觉到顾决的身子轻颤了一下。
他的手移至她的后脑勺,温柔地摩挲着: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谢我干嘛?
温喃最近老是喜欢答非所问,包括这一次,她在顾决怀里仰起头,看着他:顾决,我做了好多梦。
梦见什么了?
如果是别人,温喃可能一句话也不想说,但面对顾决,她有着很强的倾诉欲。
她把自己做的所有梦从头到尾地和他复述了一遍,说到父亲时,一度哽咽。
可能,我在梦里的时候,也意识到了那只是梦吧,所以才会那么冷静。
温喃眼里泪光盈盈,眨眼的时候,眼泪随之落下。
你说他是不是再也不会来到我的梦里了?
顾决轻轻地帮她擦掉眼角的泪,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嗓音中的哑渐渐褪去,变得柔和:这说明叔叔的心愿已经完成,要去更好的地方了,再过几年,这世界上就又多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温喃这个时候变得像个小孩子,极其需要这样带有安慰性质的话来填补内心的空缺,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在她心里她都愿意相信他。
吃饭吧。
温喃自己擦干眼泪,坐起身子来,拿起粥里面的勺子,翻搅了几下后又放下勺子。
她抬头看着顾决,对着碗抬抬下巴,笑着说:我要你喂我吃。
顾决明显是愣了几秒,呆呆地盯着她。
怎么,你不愿意吗?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顾决拿起勺子,垂下头,再次用手碰了碰碗,探了探粥是否依旧烫着。
他眼睫垂下,笼着一层光,清晰地映亮了他眼底的青黑,脸颊微微凹陷下去,更清瘦了。
温喃突然间觉得,自己不能这样颓然下去,如果一直这样,受煎熬的不止她一个人。
顾决把盛了粥的勺子放在她嘴边,她感受到那粥的热气确实已经散尽,然后才张嘴。
但她想逗一逗顾决。
她捂着嘴尖叫一声,眯着眼,装作被烫到了的样子,这时候她用余光瞟到了顾决慌慌张张地去倒水,拿纸,焦急地拉开她的手:让我看看,烫到哪里了?痛不痛?
看见他着急上火的样子,温喃忍不住笑出了声。
骗你的。
顾决松了一口气:没烫着就好,吓着我了。
真正爱护你的人是哪怕一点小伤,也会让他担心受怕。
温喃决定以后不再这样吓他了。
好吃吗?可能清淡了一点,但你现在不能吃油腻辛辣的,等你好了去吃火锅?
顾决说的时候还在翻动着粥,进一步确认它的温度已经降下来。
温喃一直盯着他看。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平时吊儿郎当的他,照顾起人来还有模有样的,像回事。
可能这世界上,由爱意延伸出来的呵护,是不需要别人教的,也是藏不住的。
好吃。
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碗粥,被熬得又香又糯,虽然清淡,但不乏味。
这时候顾决的电话突然响了,温喃接过勺子,冲他点头,示意他去接电话。
顾决按了静音键,走出了病房还不够,一直走到了很远的地方,才接起来电话。
顾先生,叶沉今天状态不太好,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藏了一把水果刀,想要自残,被护工发现拦住他,还差点伤到了护工。他还一直闹着要出去,嘴里念着要找谁,好像叫什么喃
顾决握着手机的手力度越收越紧,青筋凸起,他不耐烦地开口:花钱把他送到你们那儿不是为了每天听你们说这些的。
顾先生
你们只需要保证把他看牢就行,其他事不必告知我。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他不会跑出来祸害温喃,叶沉是生是死都与他们无关。
顾决虽然年纪小,但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多少留了个心眼。
他查到了叶沉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所以那趟车并不是送他回家,而是送他去疗养院。
叶沉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亲人,这对于顾决来说无疑于是件好事,可以轻松地拿捏住他的身份。
他只能委屈一下自己,成为叶沉的兄弟,去他学校帮他办理休学,还出钱让他在疗养院住下。
摸着良心说,顾决认为自己对他已经够仁慈了,在疗养院里至少有吃有穿,如果非要计较,他和他爸这样的恶魔就应该下地狱,不配拥有人世间的正常生活。
可是如果不把他束缚住,温喃的安全就无法得到保证。
在不违法的情况下,这是最妥当的办法了。
顾决长叹一口气。
有时候,他有些无奈,他总觉得,自己能为温喃做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他走回到病房门口,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透过小窗悄悄往里面看去。
温喃的黑发被她绑了起来,有一缕散发垂落在她的耳边,勾住侧颜。
原本她就够瘦了,这两天下来脸瘦得没有一点血色。她一直拿勺子翻搅着面前的粥,看着没什么胃口,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
顾决看着心疼不已。
虽然经历不是百分百的相似,但顾决清楚,自己切身体会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温喃所经历的程度,一定不会比他轻。
顾决走进病房里。
温喃看见他之后,眼睛忽然亮了一瞬:你回来啦。
她在期待着自己的归来。
哪怕他就离开了几分钟而已。
过往所有的想法在那一刻都变得越发清晰。
他想要成为温喃的依靠,他要努力尽快变得更加成熟,成为她坚不可摧的盾牌。
那一天之后,温喃本来以为自己能熬过去了,可是一切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总会在每个深夜,在意识朦朦胧胧的时候,回忆起过往的种种,那些记忆就像霉菌一样肆意蔓延,几乎要覆盖住她所有的记忆。
她变得越来越消沉。
每天吃饭对她来说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吃不了几口就开始反胃,本来就是小基数体重,一下子又掉了十斤,脸上已经挂不住肉,瘦脱相了。
比她更着急的是顾决。
他开始每天负责温喃的伙食,把家里的厨师请到学校这边的公寓来,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定制食谱,可她还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太着急的时候,顾决会接过她的餐具,一口一口地喂她吃,连哄带骗地喂下去半碗饭,她就紧闭着双唇不愿意再吃了。
这段日子,顾决陪她看了无数次医生,她自己很积极地配合治疗,并没有推脱和逃避,她一直记得爸爸在梦里对她的叮嘱,要她过好日子,她不敢忘,所以她一直没有放弃。
也多亏了顾决一直在一旁支撑着她。
但是她还是没有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