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临头魏汗青多少有了几分清醒,可惜,悔悟的太晚了。
庸庸一辈子,到头来一场空。
昔日意气风发的仪阳侯还不到老态龙钟的年纪,落魄地令人鼻酸。
但不会有人同情他。
谋反,此乃抄家灭族的大罪。
陛下怜恤,只杀父子二人,对远在陵南的二房稚子高抬贵手,说到底还是看在魏老爷子往日救驾有功的份上给魏家留了血脉。
午时二刻到。
长阳公主低调出现在人群。
郁枝握着她的手,看向断头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魏侯爷和魏三公子。
魏三没认出女扮男装的四妹,却看清郁枝的脸,看到了郁枝,那她身旁风姿卓绝的风流人物是何人所扮可想而知。
魏平奚!
他一声怒喊。
魏平奚早已成为陈旧的过去,如废弃的抹布被丢在时光长河的另一头,听他言辞激烈的大喊,某人眉毛微挑。
你还敢过来?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们!你个扫把星!祸胎!!
魏三死前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哪怕身上绑着绳子,身子仍然上前,他怒瞪着眼,眼睛发红,一副要吃人的凶狠。
老实点!
官差给了他一脚。
你害了母亲,害了父亲,害了全家,有什么脸来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绝不会!
他骂得难听,十句里有三句扫把星的字眼,郁枝听得直皱眉。
这话说的,像是奚奚想受魏家这一家子磋磨似的,本就是皇家人,生来得不到应有的待遇,身边更有魏夫人这样的狠人,前世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如今听着魏三公子大放厥词含血喷人,郁枝上前一步。
你要做什么?
公主殿下按住她手腕。
郁枝不解:你不生气吗?他那样冤枉你
要她说,魏家有此结局魏夫人是祸端,而魏侯爷是真正将祸端摆在明面的人。
造反,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
偏偏他就做了,不仅做了,还拉着儿子一起,甚至不惜杀了有心阻挡的魏老爷子。
这会倒是所有的脏水都泼在奚奚身上。
没什么好理论的。她笑着摇摇头,目光停在魏汗青父子的脸上,来回逡巡一二:罢了,既然打算埋葬昨日,又何必来?
没有和他们理论的必要,也就更没有送他们一程的必要。
走罢。
她拎着酒壶原路返回。
郁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魏平奚,你不得好
午时三刻到
哪怕午时三刻没到,监斩官也不敢容他骂完。
斩!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地上滚落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我现在不叫魏平奚了,叫做季平奚。拎着酒壶的人走在长街忽然开口。
郁枝歪过头看她。
虽然季平奚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丢丢怪,但这才是我的本真,我本来就该是季平奚,多念几遍,念得顺口了也就不觉得怪了。
我也没觉得怪。
谁都有不可回顾的过往,既不可回顾,那就勇敢向前。
郁枝笑道:陛下和娘娘给你起了新名字,你是季平奚,你也是大炎朝的长阳公主季青瓷。
青釉,青瓷。
季平奚眉眼微弯:父皇瓷器活甚好,好像当初就是靠着这个吸引了母后的注意。
不仅如此,堂堂四皇子,居然要靠陶艺这等手艺活赚钱养家,她感念父皇一路走来的不易。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了一次,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她打开酒壶木塞,送到郁枝眼前:喝不喝?
喝?
她笑: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郁枝左看看右看看,底气不足道:喝
在街上边走边喝酒这事,长这么大她还没做过呢。
做没做过都有头一回。
她酒量浅,一壶酒喝了几口,人到仰春殿已是微醺。
抱她在床榻躺好,季平奚俯身和她亲嘴。
她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但来来往往许多人,要么只能陪她一时,要么拴不住她的心。
她想要的女人不需要多厉害多有本事,能懂她、陪她、温暖她,就够难得。
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一个安稳?
成家也是为了那份安稳。
家中有女,即为安。
她怔怔地看着郁枝,心头有一股温暖流淌,令她不至于太寂寞。
同是两世为人,这个女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们有相似枉死的经历,有共同重活一世的幸运,有守护和被守护的关系。
在郁枝面前,无论是魏平奚还是季平奚都是被人需要的。甚而她曾是她溺水前唯一可以自救的浮木。
她喜欢她的胆怯,喜欢她的媚色,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和哭起来水多,旁的且不说,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情态是真的好看。
指腹擦过美人唇,季平奚起身离开,带着一身酒气来到关押魏夫人和孤辰子的水牢。
第77章 仙女托床
牢头走在最前面,提着一盏灯笼为殿下照明。
你们都出去罢。
是,殿下。
看守水牢的狱卒鱼贯而出,长阳公主随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魏汗青和魏三死了。
关在兽笼的女人无动于衷。
所谓水牢,最是阴沉可怖,每到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笼子就会下沉入到水里,频繁的窒息感使人受尽折磨无法解脱,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连日来的磋磨颜晴被折磨地不成人样,身形消瘦。
想来也是,未出嫁前是太师嫡女,嫁人后是仪阳侯侯夫人,前者被爹娘长姐捧在掌心,后者被魏汗青敬若神明,哪是真正吃过苦的?
侯爷看起来是后悔了,一人执迷累得家族受牵扯。陵南魏家这一脉,算是没落了。
虽没有落得灭门的凄惨,抄家是免不了的,积累了几世的家产充盈国库,留下的不过是个空架子。
树倒猢狲散,只要不傻,谁还敢和他家往来?不落井下石踩上一脚算是好的。
三哥走前骂我是祸胎,我姑且称他一声三哥吧。家里这几个哥哥也就他还有点人性,魏大魏二觊觎我的妾,所以他们一死一残。
魏三他曾经拿我当妹妹,虽然是不讨喜的妹妹。但他临死把所有的祸都推在我身上,这是我没想过的。不过不重要,人都死了。
她沉声道:他说是我害了你们,是不是很可笑?
颜晴形容狼狈,发丝、衣衫都浸了水,在孤辰子怀里颤颤发抖,不发一言。
往事已矣,说来挺无趣。阴差阳错我欠你一条命,前世已经还了,这辈子不打算再和你纠缠
她说到不再纠缠,颜晴抬起头:哪来的前世?怎么还的?
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具体的细节连睡在她枕边的郁枝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