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面如土灰。
为今之计,是先去探知虚实,倘若真有此事,和离是最好的脱身办法斩断一切毁我孙家声名的恶源,错全由他魏家去背!
不能人道,不能人道跑来祸害我的女儿?当我孙千业是孬种不成!
门砰地被推开,孙大公子手握长剑:爹!我去把姐姐带回来!
秦弹指可到了陵南府?
到了,昨儿个到的。
好!魏平奚丢了笔:到时候借他弹指功一用,事成,他欠我的人情就算还了!
是,奴会一字不差将这话说给秦侠客听。
万事俱备,那就等着看好戏罢。她翘着二郎腿,手捧香茶,茶盖拨开滚荡的热气:她在做什么?
郁姨娘去了后花园散心,金石银锭和吴嬷嬷跟着。
后花园?魏平奚问:我大嫂二嫂还有那两房的妾呢?她们在做什么?
玛瑙摸摸鼻子:不巧,她们也去了后花园。
有热闹看?她眼睛一亮放下茶盏:走走走,快去看,晚了就看不着了!
郁枝被堵在后花园西南边的角落,听两位夫人谈规矩。
大谈特谈,嗡嗡嗡嗡。
这哪是巧,这是算好了时辰特意蹲她来罢!
她一身鲜色,穿的是绫罗坊有钱都难买的芙蓉花枝绣金裙,戴的是玉石阁三千两一对的白玉轻,水亮的镯子衬得细腕瓷白。
发间一支金簪,流光辗转,艳丽倾城。
压裙的玉都极妙。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浑身上下竟无一物不好。
百般的奢靡点缀着这张艳色,两位夫人咬牙切齿,心底不知将这狐媚子翻来倒去骂了多少遍。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见了我等跪也不跪,谁教你的?
大夫人孙氏神情不屑,二夫人难得帮腔:在这家里,妻是妻,妾是妾,哪能真乱了尊卑?
四小姐我们惹不起,你我们还是惹得起的,话我就放在这,少出来勾.引人!真把自己当花楼卖笑的妓子,随手一招就引得男人们为你五迷三道?
郁枝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诸般羞辱的话层出不穷地往外冒,暗暗计较了一下:
孙氏大抵是拿捏大房夫人的威势,有心压二房一头,尖酸刻薄的话全让李氏说,她自个当一只咬人不叫的狗,横在路边冲她龇牙咧嘴耀武扬威,尾巴快朝天上去了。
再多羞辱的话她都听过,可叹两人加一块儿真没以前流水巷刁婆子一人战力彪悍。
让你跪下,听不懂我的话吗?
郁枝心里是怯的。
毕竟这里不是惊蛰院。
可正因这里不是惊蛰院,她才懒得搭理两位夫人。
她若跪了,保不齐两位夫人还得踩她几脚,吴嬷嬷说的对,出了惊蛰院她代表的是四小姐的脸面,谁给四小姐没脸,她不必客气!
她装傻充愣盯着一朵花发呆。
花是菊花,开得有点皱巴巴的,深秋里少见撑着一口气支棱的,至于模样说不清是更像孙氏还是更像李氏。
郁枝想着假使在这的是四小姐,凭四小姐那张毒舌的嘴,估摸早就开腔了
柔和一些,譬如大嫂您这脸生得和这朵菊花似的,直白一点,又譬如二嫂,别恼嘛,再恼又让我想起上月才见过的您的猪脸了。
想着想着,她噗嗤一笑。
四小姐言辞锋利,气死人不偿命,偏生面相好,长得和仙女似的,说起话来温温柔柔,怒时又裹胁雷霆,怎么想怎么难伺候。
你笑什么?你还敢笑?
我为何不能笑?
郁枝说话温声细气,柔柔弱弱,神情满是无辜,这无辜还不是装出来的无辜,而是本性里流出来的纯良。
二夫人一愣,看在四小姐的面子她本不想对这妾出手,奈何这妾花枝招展的,她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过错!
她不比孙氏,孙氏嫁进魏家时其父还不是吏部尚书,算是高嫁,嫁进来大公子宠爱了两日也就腻了。
只是顶着魏家大房夫人的头衔,内里的无人问津才是这个女人最大的悲哀。
而她与夫君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温存光景,魏二再荒唐,绝不会人活着却要她守活寡。
稍稍念起魏二待她的好,二夫人冷笑:给我扇烂她的脸,看她还怎么勾.引人!
郁枝面色微白,倒退一步。
她比谁都清楚这张脸的用处,脸毁了,四小姐不会再要她。
金石银锭挡在前护卫主子,吴嬷嬷站出来:两位夫人何必咄咄逼人?这虽是后花园,到底还在魏家。
这哪有你一个奴婢说话的份?我要打她,你拦一个试试!
二夫人!吴嬷嬷凛声道:奴虽是奴,却是皇后娘娘赐给魏夫人的奴,又是夫人赠与姨娘的奴,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您得想清楚了。
李氏经她提醒心生退意,孙氏凉声教唆:知道你金贵,打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一个妾罢了,还是说魏家的二夫人在你心中竟没个妾贵重?
她这话直接烧在李氏心坎。
李氏素日里连孙氏这位大嫂都瞧不起,贱妾而已,打就打了!
小姐?这翡翠低声道:要打起来了,您还不打算现身么?
急什么?魏平奚吐出果核懒洋洋朝那方向瞥了眼:李氏真打了她,我就剁了她的手,枝枝若老老实实站在那挨打,本小姐就不要她了。
翡翠玛瑙面面相觑。
真不要?
还能是假的?她目色倏尔一沉:我不喜欢拿我的话当耳旁风的。
金石银锭被两房身材粗壮的嬷嬷扯开。
是站着挨打,还是反抗?
郁枝抬起手。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完完整整落在二夫人脸上。
嚯!有趣。魏平奚扬眉。
一巴掌,震惊在场众人。
要知道二公子那晚给了二夫人一巴掌,二夫人端起花瓶直接给二公子脑袋开瓢,这等狠人还有人招惹,一旁的孙氏都傻了眼。
她多年来没做成的事被个妾抢先,一时之间真是又快意又憋屈。
一个妾胆子都比她大?
这像话吗!
郁枝气息不稳,眼睛瞪着:你以为我不会还手吗?我敬你是府里二夫人,不代表、不代表我怕了你!
打人的那只手直抖,狠话也被她说得磕磕绊绊。
魏平奚笑意愈深。
可爱。
真可爱。
有生之年能看到哭包扇人嘴巴子,扇得还是她最好面子的二嫂,她眉眼弯弯。
解气!
你敢打我?
好半晌李氏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再听这妾的言语,什么叫做还手?她动她一根手指来吗?这还字从何而来?
郁枝鬼使神差地看懂她所思所想,接着倒退两步:你想打我,我就只好、只好先下手了
活到现在李氏也就上月挨了魏二的巴掌,但也都打回去了,从小到大,有爹娘护着,兄姐帮着,何人敢动她一根毛发?
如今可真是奇耻大辱。
她一副要将郁枝生吞活剥的架势:给我打死这贱妾!人死了,四小姐那里我亲自去说!
一声令下,动手的是李氏从家中带来的忠仆。
姨娘,姨娘快跑啊!
去路遭堵,郁枝吓得走不动道,急急闭了眼:四、四小姐救我!
喊什么喊,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