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
暂时注意不要让他吃药,任何带有兴奋作用的东西也不能让他吃,什么茶啊,咖啡也是。
我点头。
下周有空让他再过来吧。
好。
医生顿了顿又说,大概是自卑了,觉得配不上你。
我沉默了半天,点了点头。
我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自卑的。
停了药一周的陈永烃状态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失眠,但是不会暴躁不安了。
然而这种状态也让人觉得害怕。
他似乎又想开始自残。刀被我收起来了,厨房的刀也锁在橱柜里。他当着我的面也不敢做什么,就发呆,然后一愣一愣的咬手指。
我抱住他,握住他的手,轻轻的吻着。
我讨厌自己。他说。
我知道,可是我喜欢你。
他不说话,安安静静待在我的怀里。
很久很久,他说:我想吃药了。
不行。
可是心情好差。
去外面散散步?
好。
陈永烃这晚睡的比我早,也是因为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睡得很沉。
隔天是去医院的日子。
医生和他聊了什么我不知道,最后陈永烃聊完打了个哈欠走了出来。像个没事人似得。
我又进去。
大概了解到,他目前是缺乏安全感和自卑,这些问题需要你或者他的家人和朋友这种亲密关系的人帮助他解决,帮他树立自信心,让他相信其他人。我再怎么开解他,我也是一个外人,无法让他有更多的信任感和归属感。另外就是药物治疗,开了七天的药,你要看着他吃,千万别让他吃多了。
好的,谢谢医生。我想问下,他在自卑什么?
你问他,他会告诉你的。医生微笑。
夜晚盯着陈永烃吃完药,他突然来了句:有时候觉得死亡真是一种解脱,一种自由。
嗯。
你也这么觉得?
你死了我陪你好吗?我说。
你这话真是犯规。他苦涩的笑了下。
你不舍得?
那你觉得我会舍得你去死吗?那是自由吗?还没和你做过一次爱,就要陷入混沌,我不乐意。
死亡不是自由,是混沌。我说着今天从书里看来的词语。
你不要这样,让我觉得很痛苦。我的死活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吧。混沌?反正不用思考了就是解脱,我讨厌这个世界,我离开这里不好吗?
你讨厌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你留恋的吗?
陈永烃看着我,用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触摸我的脸,有,可是那也是我的负担。你的喜欢啊,家人的期待啊,全部都是束缚,很多时候想要任性的时候,都被这些东西压的死死的。对,我不能死,因为你们不允许,所以我就得继续在这个世界继续痛苦的生存下去。
没有错。我抓住他的手,按在我的胸前,让他紧贴着我。
我很自私,我宁愿你继续痛苦下去,我宁愿这些束缚一直在你身上,只要你活着。然后让我慢慢把它们变成让你感到幸福的东西。
陈永烃皱了皱眉,沉默了好一阵喃喃道:你知道吗,当我被人照顾的时候、被人爱着的时候,我觉得惶恐,我觉得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总觉得他们不应该这么对我,其实,我想也许我怕他们了解我以后,不再对我好,不再照顾我,不再喜欢我了。我害怕这种落差。
你为什么不能对自己自信点?
自信今天医生也跟我说要我自信,可我凭什么自信?
我不是瞎子,我看中的人没有那么差,你如果相信我的话应该不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陈永烃垂下眼睫,低着头又摇头,那是你不熟悉我
你以为人需要多完美才能被人喜欢?
陈永烃突然推开我,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我抿着嘴点点头,有什么事要叫我。
那晚他老老实实喝了我给他热的牛奶,听着不知道是肖邦还是莫扎特的曲子睡着了。
我趁他睡着的时候翻了翻他的播放器,确定了是莫扎特和肖邦都不是,是德彪西。记下了曲目确认了是不会让人惆怅的曲子以后我松了口气。
往下翻的我又发现一个播放列表,里面的歌是我知道的一个dj的作品,歌曲积极向上有能量。
我盯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好一阵,更加确定了要将他绑在这个世界,哪怕他有多痛苦。
因为他渴望活着。
第10章 雨
外面下起了雨,声势浩大的样子。雨点啪啪啪的打在窗上,已经八点的早晨还是跟凌晨四五点的光景一样。
陈永烃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我,含糊的说了句:一路顺风。
今天是要出差的日子,天公不作美,顺风不顺风我不知道,反正肯定是要湿鞋的。
等我换了一双大概能防水的运动鞋以后,陈永烃已经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是天意啊,不让你走。
我笑了笑,看着他走过来,揉了揉他才剪没多久的卷发,软趴趴的,一点也不扎手。看起来是营养好,又长长了。
周末就回来,亲一个。
陈永烃笑了,两颗虎牙明晃晃的显得这笑容很无邪。然后他轻轻的在我唇上印了一下。
大概两年多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早晨。
那时候我对陈永烃的病束手无措,他正常吃药正常生活,笑的没有现在那么无邪和灿烂,虎牙也从来没有显露过。可是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人,哪怕我和他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打游戏,也很难看出他是一个病人。
可是我知道,一个月以前他还在滥用药物,夜晚的时候情绪失控。
后来我了解到这也是他自我排解的一种方式。只不过有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感觉。
他告诉我,他最害怕的其实不是情绪失控,也不是有负面想法的时候。这种情况最不济也就是受个伤,死不了,反正他也不敢死。
他最害怕的是他对一切都无所谓。
我前面提到过他这种想法对人对事,甚至是死亡的恐惧他都无所谓。关于这个,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欲望的人,你让他有斗志继续坚持下去,和什么搏斗是不太可能的。
医生倒是没有提到这个,陈永烃现阶段的情况并不是这样,而是有了在意的东西,让他有了负面或者是别的情绪。这反而是好事。
我当然可以自恋的认为是我的缘故,所以在确定他没有那种心如死灰,积极的活着,并且对我有依赖,也不再说什么因为我的喜欢和付出感到难受,我便安心地去进修了。
是的,那个早上下着滂沱大雨,窗子被拍打的声音很响,大过今天早上的雨,天也更加黑一点。
时间大概是七点多,还是实习生的我穿上了那双毕业的时候,同宿舍一个土豪送的跑步鞋。
网面的材质,一走在外面,立刻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