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烟火中都不甚明晰的新年气息,在这一刻,琅琅挤满屋子。
福字是无纺布做的,料子细软,粘了几层胶才把边角粘牢。
温年之前就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把边角检查了一遍,确定贴牢之后,随口问了一句:有贴歪吗。
嗯。
温年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贴歪了,封边的手一顿,这才回头。
之前我比对过位置了,还贴歪了吗?温年自我怀疑了一会儿,偏头询问沈淮景的意见,是往哪边偏了,左还是右?
左。沈淮景淡声说。
过来,从这边看。
温年只好起身朝他走过去,然后发现被骗了。
没歪,端正得很。
沈老师把男朋友骗过来了也毫不心虚,哄着人把剩下的蜂蜜水喝完。
喝完了,沈老师眼中往左偏的福字突然就正了。
温年:
贴完福字,沈淮景接过他手上的空杯,又空出一只手去牵他:贴完了?
嗯。
那该上楼睡觉了,温老师。
温年没动,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贴着福字的黑绿色陶缸好一会儿,说:新年了,它们还没有名字。
温年看着他,沈淮景说:那现在起。
起什么?温年问。
沈淮景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还没说,被温年提前截断:不能叫没花钱和不要钱。
也不能叫小白和小红。
沈淮景轻笑出声。
温年走到陶缸边,指着水下通体莹白的那条说:先给它起。
这次,沈淮景回答地很快:叫岁岁。
温年一怔,心口很轻地砰了一声。
他没看沈淮景,盯着养了两月已经圆了一圈的小胖鱼看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另一条呢。
沈淮景从沙发上拿着毯子,披在温年身上,带着人转向自己的方向:平安。
温年无言,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平安。
明明在同一片鱼池里,同伴叫岁岁,它叫平安。
奇特到像是误入了两种画风。
但钟声敲过,万物更新,岁岁平安,是好听的寓意。
不知道是酒气还没散,还是暖气足,温年脸上漫上一层薄红。
那就平安吧。他笑着说。
沈淮景牵着人上了楼,将毯子放在床尾,又把人塞在被子。
温年这才注意到屋内点着香薰。
大概是新点的,之前他在屋里都没闻到。
与之前比,气味似乎有点变化。
你换香薰了吗?温年问。
嗯。
什么味道的?温年总觉得这气味有点熟悉,伸手要去拿,被沈淮景牵住,重新放回被子里。
沈淮景的声音同时响起:月季。
温年像是有些恍然明了的感觉。
是了,是月季。
就说怎么这么熟悉。
怎么突然换月季了?
不喜欢?
喜欢。
嗯,所以换了。
嗅着鼻尖浅淡的月季香,温年说:以前的香薰味道也好闻。
他想起临哥之前的话,说他对香薰很挑,难得有喜欢的味道,忽然换一种,温年怕沈淮景用不惯。
沈淮景神情有些松散,慢声应了一句嗯:等月季花期到了,再换回来。
温年心口被不轻不重地叩了一记,好像忽地知道了换香薰的原因。
一月,月季进入休眠期,他让他在这个凛冬,闻到了月季香。
温年转身,将人抱得更紧。
沈淮景笑了下:温老师,新年愿望还没跟我要呢。
低沉的声音在温年耳边萦绕。
希望今年月季开得好一点。
嗯。
岁岁平安和五块不要生病。
嗯。
家人朋友健康如意。
嗯,还有呢。
温年埋在沈淮景肩窝处,良久:陪你。
年年岁岁。
屋内漆黑一片,温年被沈淮景养出了晚安吻的习惯,摸索着去亲他,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可不知是不是今晚脑海中年年岁岁的分量太重,重到他心绪有些不稳。
第一下亲到下巴,第二下擦到唇梢,沈淮景低笑一声,刻意扬头往后一偏,于是第三下便落在了颈间。
位置有些危险,距离喉结太近,温年清晰地感觉到沈淮景喉结滚了滚。
不敢动了。
几分钟后,沈淮景沉沉吐了一口气,转身,将他那侧的夜灯打开。
温年躺在被子里看着他。
睡吧。沈淮景声音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淌出来。
他掀开被子,起身。
温年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你去哪?
沈淮景没有犹豫,眼帘半阖,在那只抓着他衣袖的手上停顿几秒,像是在回答,也是在警告。
浴室。
温年一时无言。
他知道沈淮景去浴室做什么。
回来的时候往往一身凉意,大冬天还冲低温澡。
温年手松开的刹那,又倏地攥紧。
别去了,太冷了。
你确定。沈淮景目光很沉。
温年没回答。
四周太静谧,这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努力挑起话题:几点了?
四点。
好像有点晚了。
沈淮景握住那仍抓着他衣袖的白皙手腕,声音喑哑:是晚了。
等沈淮景重新吻上来,温年才意识到他说的晚了和他不是一个意思。
不是时间晚了。
是松手松晚了。
这个吻与平日截然不同,没有预兆,不带安抚,顷刻燎原。
直到沈淮景从抽屉里找出一盒小方片,温年才知道家里有这些。
他想问什么时候准备的,张了张口,最终没问出来。
喜欢什么味道的。
沈淮景问这话的时候太冷静,用着与刚刚那场亲吻截然不同的温度,冷静到像是在问明天什么天气,以致于温年根本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血色一路从脸上蔓延至脖颈、肩背。
沈淮景拿过枕头,垫在他身后,燎原热意中,温年凭着本能追着枕头那抹黑色看过去,又被轻捏着后颈带回来。
眼前的沈淮景,也不像是平日的沈淮景。
有些不一样,有点凶。
枕头温年眼底漫上一层水雾。
嗯。
太低了?
没有,我是说温年有些语无伦次,我不会。
我知道。沈淮景将枕头垫好。
我轻点。
温年伸手去挡眼睛,手背刚触到眼睫,又被握着手腕牵起。
沈淮景的吻落在他掌心,又从掌心落到指节间。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