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人折腾好了,墨奇火急火燎地准备回自己屋里拿钱包钥匙,谁知手腕又被那滚烫的钳子夹住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闭着眼睛准确抓住墨奇的手腕的。
墨奇硬生生把一句国骂咽了回去,默念着这是病号不跟他计较,尽量温和地开口:我去拿点东西,等会儿就来找你。
不知平时最会作妖的邵夜船是不是真烧傻了,固执地捏着墨奇不放,那手劲大的根本不像个发烧了的人。他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一样颤抖。邵夜船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的声音又小又模糊。什么?墨奇不耐烦了,弯下腰问了一句。
...墨奇。你别生气了,别走。
第6章 陆
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邵夜船并不陌生,他知道自己发烧了,大概是没处理好灼伤的缘故引起的发炎感染。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柄未成形的剑胚,一次次置于热焱中融化,又被冰水冲刷。叮叮当当地将他整个人敲得粉碎再寸寸重组,让他痛到极致再绝处逢生。
每当这种时候他只得安慰自己,至少他变得越来越锋利了。
一般孩童时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邵夜船不同。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他小时候病得最严重的一次,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和保姆。
虽然保姆只是照顾他起居的,但小孩烧得浑身通红的样子也将她吓了一跳,赶忙打电话给邵夫人。
邵夜船清楚的记得,母亲轻快的声音从保姆拿着的听筒里传来:啊,小孩子身体娇弱经常生病的,你别太担心。家里没有备药,你用酒精给他降降温,实在不行带他去医院吧,费用我会给你打过去。
多奇怪啊,两个医生的家里竟然没有备药。
可能这只是他们的房子吧,用来装孩子的房子。
这时他还没完全被程雪夫妇接养,不过两家的房子挨得近,他和墨奇早就熟悉了。小时候的墨奇有点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开始的小妹妹变成了小哥哥,但还是喜欢跟在邵夜船屁股后面,甩都甩不开。
邵夜船早熟,因为家庭关系一直对外面的一切都抱有敌意。比起总是傻笑跟着他的墨奇,他更喜欢摸摸流浪猫狗。
邵夜船天生就讨小动物喜欢,墨奇正相反。所以当那天邵夜船回头冷冷看着墨奇时,他身边的狗充满敌意地叫着向墨奇冲去。
后来的一周里,邵夜船都没在身后再见到那傻小孩的影子。
所以当他烧得迷糊又听了母亲的电话后,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竟然是那天当狗扑出去时,墨奇愣愣看着他的眼睛。
墨奇的瞳色黑,黑到分不清瞳孔与瞳仁的界限,小孩子的眼白通透明亮,害怕时晶莹的泪水快速积了一窝。墨奇看了一眼狗,又看向邵夜船,那双大眼睛里除了茫然就是委屈。
连不解的情绪都没有。
浑身滚烫的小夜船突然想去给那小傻子道歉,虽然墨奇也没被狗伤着,但夜船觉得他被自己伤着了。
邵夜船费劲地睁开眼睛,面前是墨奇模糊的背影,他本能地拽住对方的手腕。
长大了的墨奇腕子宽实,凸出来的骨棱角分明。邵夜船攥得太紧,那骨顶得他手心有些痛,但又莫名觉得踏实。
墨奇。别生气了....别生气,别哭,我心疼,心都快疼碎掉了。
别走。别走。跟在我身后、与我并肩亦或是走在我前面...让我看见你或是你的影子。
程雪也被邵夜船突如其来的高烧吓了一跳,但她总算没让墨奇胡来,果断地抢走了他手里的车钥匙。
我叫司机在外面等着,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是怎么了烧成这副样子?程雪一脸担忧地伸手探了下邵夜船的额头,又怜惜地摸摸他的脸。
墨奇着急,毕竟这一百多斤的人是趴在他背上呢。平时在学校柔柔弱弱地装白莲,瘦得跟个鬼似的,怎么背起来这他娘的沉??
妈你快别摸他了,我带他去就行了。你好好呆在家里。
程雪拗不过他,只好点头:随时跟我联系。
邵夜船的烫伤感染比想象中的重一点。清创处理,注射破伤风又挂上点滴一套流程后已然到了下午。邵夜船清醒着被折腾了一上午,此时卧在椅子里挂着水有些困倦。他见到墨奇拿着一堆小票单子走过来,冲他微微笑了下。
我以为...
以为我会在医院里瞎撞,手忙脚乱一头雾水是吧。墨奇没好气地说了句,一屁股坐在了病号身边。邵夜船被他抢了白也不生气,只是又笑了笑后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其实邵夜船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墨奇在他心里总是半大的少爷。他不会做饭,连泡面都只会把烧开的水直接烫过去。不会洗衣服,无论什么牌子什么价格的衣服他都只会团团塞到洗衣机里,连同着贴身衣物一起。当然邵夜船也从没觉得墨奇该会做这些,他恨不得他只会在篮球场肆意地奔跑,和一群兄弟们勾肩大笑,在路边试探着递给流浪猫狗一根火腿肠,在电脑前嘴里不干不净的和陌生人打游戏...
长大,一直是个能让人与人之间变得陌生的词语。
墨奇把单子和一塑料袋的药放在脚边,给程雪发消息汇报一下状况。年轻人的身体总是恢复很快的,今天挂完水后明天再休息一天,周一邵夜船就可以开心的去上学了。
对两个儿子极其不放心的程雪要求他们等会儿就回家,她要给夜船煲汤好好补补。墨奇在心里吐槽你煮的汤可能会直接再送他一程,他有些无语地去看旁边的邵夜船想要问他意见,却见他昳丽的眉眼舒展,头歪在一边,好像已经睡熟了。
挂水室里的人不多,基本上是些安静的老人,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很少的机会可以仔细看看邵夜船,于是墨奇的目光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从乌黑的发顺着直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再到削尖的下巴。邵夜船放在墨家别墅里的衣服都是规规矩矩的衬衫,小巧的喉结隐隐藏在领子里面,墨奇不由自主地随着它的轻轻滚动吞了口唾液。
针头扎在邵夜船的左手,那只手松松拢着椅子的金属扶手,淡青的血管清晰地浮在手背上,一路延伸再隐没与指骨中。不知道是不是墨奇的目光太过灼热,那只手突然轻轻抖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
哎呦,真凉啊...不远处的老太太举着颤巍巍的手跟一边老头抱怨,墨奇看着那老头用手将老太太输液的手裹住,轻轻哈气。
墨奇快速把目光收回来,盯着邵夜船的手,耳尖有点红。
邵夜船的手果然凉到令人发指,从指间冰到手腕。墨奇难得有点小心翼翼,手指避过针头和胶布,把手心贴附在上面。
下面那只白皙的手没有自己的宽,被罩得严严实实。可是更长更细,但因为棱角分明的骨节又不显女气。墨奇一直看着两人交叠着的手,一股邪火突然窜至下腹。
四周安静,旁边的人也很安静,墨奇再也不能忽略这清晰的生理反应。
他硬了。
墨奇触电似的收回手,低头有些目瞪口呆。
...昨天晚上的甲鱼汤反射弧这么慢吗?
人再怎么少也是在医院,是公共场合,墨奇腿上的休闲裤根本遮不住那一.柱.擎.天。在等小兄弟自己自然下去和去卫生间用凉水降降温之间,墨奇果断选择了后者。所以当邵夜船睁开眼后看到的就是墨奇微微僵硬躬起身体,一路急匆匆奔向卫生间的狼狈背影。
皮肤上仍残留着一点点温度,邵夜船淡淡看了自己的手一眼,然后抬头望向吊瓶。
这一瓶药剂很少,马上就要到底了,邵夜船心情愉悦地笑了一下,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后的世界似乎更嘈杂一些,他在黑暗中听着对面那对老夫妻的唠叨声,走廊外幼童的哭声,甚至自己的血液回流进输液管的声音。
他听见了墨奇赶回来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他似乎在上帝视角冷漠地注视着墨奇跑出去叫护士,几个人又跑了回来。他不必睁眼,就能知道墨奇那双澄清的黑眸子里充满了慌张和内疚。
如果疼痛能给他带来他此时需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吝啬于那点血液。
他缓缓睁开眼睛,里面已然蓄好了温和与包容。
邵夜船说:别怕,没关系,不是很疼。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会墨家的别墅,以免惊着老爷子让他担心。出租车里墨奇在跟程雪打电话,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不知不觉的,竟然比起邵夜船输液回血前的温和耐心了许多:...嗯,好,我们在路上...
小奇,那你要好好照顾夜船,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