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行事比于砚低调,根据洛一悟的判断,他同样是个上千年的妖。
于砚的本体是一方砚台,竹青的本体是一支笔。
这可太难得了。砚台多为石料制成,容易保存,但就毛笔来说,通常是竹制,干燥了会裂,太潮了会涨,又怕火又怕水,能留存这么久实属不易。
竹青和于砚很可能出自同一间书房,一起修成了妖。
文晞还在胡思乱想,这边冯知县已经打开了书库的门锁,请他们进去。
书库非常大,大到让文晞想起市中心的图书馆,粗略估计,这里要比皇帝召见他们的宫殿占地面积更广。
为了迎接贵客的到来,冯知县这几日带领着衙内众人把出事那天翻乱的书籍全都恢复了原状,所以现在书库里的每一本书都尽可能地立在它原来的地方。
只能做到尽可能了,那些成套的书籍连书脊上都没了字,谁也分不清哪本在先,哪本在后。
冯知县打开门之后简单地为他们介绍了一下书库的情况,还特意指出了原本要借给留国的书籍所摆放的位置,随后就退出了书库,让他们随意。
洛祥璧除了算命卜卦别的都不精通,他在这里只能是算算吉凶,看看留国会不会真的打过来。若是结果不好,他就赶紧卷铺盖走人。
洛一悟比他强一些,至少能看得出这里是有妖施了法术,才会让书籍上的字一起消失。但这法术是什么,他又不懂了。
文晞带着熊仔走走看看,在一个避开其他人的角落掏出自己的魔杖,尝试用她学过的几种魔法来做实验。
她记得是有一些比如消除咒、隐身咒之类的可以施加在文字上,让文字消失。可她把记忆中的几个魔咒都念遍了,不知是魔法解不了法术,还是她魔力不够,反正全都是无用功。
竹青是这几人中最淡定的。
他甚至不像是来解决书库大麻烦的,他只在书库里随便翻翻找找,拿起一本书竟然还能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要知道那可就是一堆白纸,他还能看着看着笑出声来,文晞在心里偷偷地想,这人八成不是疯了吧?
洛祥璧离竹青最近,凑到他身边,跟着看他手中拿着的那本无字书,什么都没看到。他又干脆把书抢到自己手里,上下翻阅,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他只好去问竹青:这上面写了什么?
竹青唇角带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31章 题金榜
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到?洛祥璧把书翻过来倒过去,拎着书的封皮和封底抖一抖,什么都没出现,书本还是原本的样子,白纸一堆。
你要是想看的话
我想看啊!洛祥璧想要知道内情的心非常迫切,在两个小辈面前,他可不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
竹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挥了挥衣袖,一出大戏在众人眼前铺开。
画面出现的时候,包括竹青在内,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后来他们在一起回忆的时候,觉得是文晞的魔法,洛一悟的道具,加上竹青所施的妖术同时作用,才会把众人一起拉近多年以前的时光。
原本竹青只是想让这段故事以小人书的形式,出现在洛祥璧手中的书页上。
不过这样也好,身临其境的话,更能让人体会当年那些人那些事的荒唐与恶毒,他们就能理解竹青的所作所为了。
这里是一百一十年前的俞拾国,布局陈设都与县衙很像的大院里,一个书生公子模样的人正在伏案读书。
他手里的书册半卷着,封面被遮挡了,看不出是什么书,但看他读的那般津津有味,定然是本好书。
一个眯着笑眼的书童来敲他的门:少爷,今日就放榜了,您不去看看?
读书的公子笑声清脆爽朗,浑然不介意:是我的自是我的,不会因为我晚知晓,就改了我的排名。
书童搬了把椅子在书房门口坐下,没再劝。他家少爷就喜欢读书,他不行,他还是更喜欢晒太阳。
不到晌午时分,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书童听着热闹,不住地张望。少爷见他这副模样,干脆赶了他出门去瞧个痛快,他也乐得清静。
可这书童出去没有半刻钟,又跑了回来,跑得气喘吁吁:少,少爷!
好好说话,怎的如此急躁?
不是啊少爷,书童喘匀了气,那热闹奔着咱们这儿来了,说,您是头名!
少爷恍惚间似是身形微晃,随即轻咳了一声,仍旧摆出刚才那副样子教训自己的小书童:那便更不能慌张,让人瞧了笑话。
书童光记着高兴了,哪还听得进少爷说什么,他只管称是。
既然人已经到了门口,少爷便不能再窝在书房读书了。他放下书本,撩袍迈过门槛,脚步匆匆奔着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就听门外有人在大声喊:方少爷在不在?
小书童紧跑了两步,赶着去应:在,在,我家少爷在。
少爷跟在书童身后姗姗来迟,待看清来人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悦。
来者是客,他还是尽可能地摆出了笑脸来迎接:魏叔叔,方少爷望了一眼甚至望不到边的舞龙舞狮锣鼓队,嗔怪道,您真是破费了,为了我不值当。
哎,魏员外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我侄儿青研金榜题名,还高中榜首,我这做叔叔的,这点表示算什么?
方少爷迎着这位叔叔,入了自家的前厅,吩咐书童赶紧把家中最好的茶叶拿出来招待。
不是他想摆阔,而是他知道,这魏叔叔豪奢惯了,寻常的茶是不入口的。
这方少爷名叫方青研,是这一年俞拾国科考的榜首。
姓魏的这个人是灵玉县有名的豪绅,家里非常有钱,家中所有的器具无一不是用黄金打造的。若不是工匠们都劝他黄金造的屋子不够结实,他还想盖一座黄金屋呢。庆祝高中这点阵仗对方青研来说花费不小,但对魏员外来说,还不够他一顿茶钱。
两家的穷富对比过于明显,现在哪怕方青研已经吩咐书童拿出了最上等的茶叶,魏员外还是觉得苦涩得不行,只抿了一下就推到了一边,不肯再喝了。
他难得没有数落方家的待客不周,只因他今日来,是有所求的。
俞拾国有个不成文且不怎么讲理的规矩。
但凡科举高中状元,如若此前没有娶妻,就会被公主召为驸马。
这在很多人看来是莫大的幸运,但对心有报复的读书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们十年寒窗苦读,无不为了能为国出一份力,而俞拾国规定,驸马不得担任任何官职,这就绝了他们入朝堂的这条路。
为了避免如此,很多有希望高中的学子都会早早为自己定下一门亲事。只要说自己已有婚配,皇家也不可能委屈自家女儿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魏员外膝下子女众多,但唯有嫡女备受宠爱。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不少,但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还曾在家里大吵大闹,说非状元公不嫁。
这话当年还差点给魏员外惹了大麻烦,因为世人都知道,非要嫁状元的,那是公主。她这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传扬到宫中,都能给魏员外安一个谋反的帽子了。
这不一听说方青研高中榜首,将来殿试,是很有可能中状元的,他今日来,是为女儿提亲的。
说起方青研这孩子,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爹方仲书与自己是结拜过的兄弟。两人同乡出身,一同来到这灵玉县打拼,互为扶持,都攒下了偌大的家业。
可怜方仲书英年早逝,撇下孤儿寡母。好在他留下了些积蓄,还够方青研这孩子长大成人,读书习字。但想再重现当年的辉煌,是不能了。
不过方青研头脑聪慧,从小书读的就好,这十年寒窗终于熬出了头,也算是给他爹一个交代了。
魏员外越看他越是欢喜,已然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己女婿,张口就夸个不停,夸得方青研直心虚。
魏叔叔,我还未参加殿试,这状元的头衔,未必就是我。方青研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委婉地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