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侯看他一眼,仍没有什么好气。
什么事都要我这把老骨头去做,养你有什么用!他训斥道。
严佑知道他仍然在气自己先前做下的事,忙一边扶他入内,一边赔着笑:父亲教训的是。
南阳侯坐下来,这才摒退众人,道:你速去禀报太守。那混账说了,长沙王世子要在南阳待一夜,第二日再启程回京。婚事办了之后,他们夫妇就要到扬州去。
严佑目光一亮:去扬州?
这还不明白么?南阳侯冷笑,他们这是要跑。王世子到南阳那夜就动手,最为妥当。
严佑露出笑容:遵命。说罢,他转身而去。
时已入秋,下一场雨之后,原本的暑热散去了些许。
天边压着乌云,似乎很快又有一场大雨到来。
时隔不到两个月,陈恺再度住进了商州城里的官驿。
这个地方,陈恺很是了解。上次,他和长沙王世子以及严祺同行回京,就是住在了那里。并且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腹泻,在这里逗留了三日。
此番,陈恺依旧是追着长沙王世子而来。不过跟上次相比,他的兵马多了许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领着大队人马跟在长沙王世子的迎亲队伍后面,还特地慢了一日的脚程。他知道,宋廷机已经安排好了兵马在南阳埋伏着,还有南阳太守的协助,整个南阳乃至整个山南道,此时都如铁桶一般。
而他这一路人马,就是那口袋上的绳索,一旦进到南阳,便将长沙王世子四面堵死,让他插翅难飞。
当然,陈恺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是长沙王世子,若是途中使出什么花招,让这大事出了岔子,他陈恺便要第一个被问罪。他派出了好些细作,一路在前方监视着长沙王世子的动向,不断回报。
长沙王世子每日乘坐马车,凡歇宿,都只择选最好的驿馆。一名细作向陈恺禀报道,昨夜,他也歇在了此处。今晨,在下亲眼看着他的马车从里面出来,继续往南阳去了。
陈恺颔首,挥挥手:知道了,你去吧。
细作退了出去,陈恺也从榻上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肢。
他一向不惯长途奔波,上次从京城到南阳来回一趟,他累得不轻,加上那场腹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一次也是一样,每日在马车里颠簸,他腰酸背痛,难受至极。
不过陈恺觉得这一切都值当。
长沙王世子所有造反的物证人证,他都准备好了。就在昨日,南阳太守派人捎信来说,南阳侯亦有意指认高陵侯图谋不轨。
只要将长沙王世子、高陵侯这一干人等全数擒拿,人证物证一扣,他们就算是全身长满了嘴也翻不过天来。
长沙王已经死了,朝廷再无忌惮。京城那一出高陵侯儿子谋刺皇帝的戏也已经安排好,到时候,京城只怕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对此,陈恺并不觉惧怕,反而感到兴奋。
越是有了乱事,才越是有立功的机会。他已经年过半百,高升的机会也不多了,故而更要好好珍惜。
他心里想着事,踱步回房,才进门,忽而感到不对。
房里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陈恺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
有人!
他一惊,正停住脚步,脖子上一凉,有什么锐利的东西抵着。
刀枪无眼,还请府尹低声。一个声音在耳边道。
陈恺僵住,定定看着屋子里。
一人坐在榻上,那面容,让陈恺心中登时掀起万丈巨浪。
听说府尹在寻我,是么?李霁不紧不慢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口袋(下)
按照严祺先前所言,李霁迎亲的时日,就在初十。故而初九这一日,李霁就来到达南阳。
按照密谋定下的计议,动手的时候,就在初九夜里。
南阳太守常宏已经将郡兵都搬了来,只待入夜,就埋伏在宅子周围,随时动手。除此之外,宋廷机派来的州兵也有不少,按照既定的计划,将各处道路、关隘尽皆守住,将南阳围得铁桶一般。
而那最要紧的,自然是陈恺。
至于长沙王世子谋反的物证,常宏也早已经拿到,足有十几只箱子,兵器、龙袍乃至玉玺,应有尽有。擒拿长沙王世子和严祺全家之时,这些东西也都会放到严祺的家中,但等陈恺来到,装模作样来个抄家,那便是人赃俱获。
只是,陈恺那边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常宏已经整整一日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倒是宋廷机那边做事麻利,昨夜,他调集的州兵在一个叫秦光的将军带领下,来到南阳,足有上千人。除此之外,秦光还告诉他,宋廷机已经与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及江南西道节度使通了气,各准备了重兵应变。长沙王世子就算有千般本事,也不可能闯过山南东道和江南西道的地盘,回到岭南去。
得了这般支援,常宏更加有了底气,只等时机成熟。
为了显示诚意,他还作为宾客,亲自到了严祺的府上。
这里果然热闹非凡,无论是被请到的还是没被请到的乡人都来了,严祺也来者不拒,流水席足足摆出了一里地去,简直比过年时的庙会还热闹。不过人们就算吃饱喝足了也不愿离去,与常宏一样,翘首盼着长沙王世子驾到。
可众人左等右等,从早晨等到黄昏,仍然不见长沙王世子的影子。
南阳侯也陪着常宏在堂上等着,早已坐得腰酸背痛,见别人议论纷纷,他也与常宏面面相觑,各是神色不定。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一骑快马匆匆赶到,却是李霁派来的使者。
那使者快步跑进来,向严祺禀道:连日大雨,道路泥泞,车马难行。昨日世子过赵河时,恰逢连夜大雨,河水暴涨,冲毁了桥梁。世子特遣小人来向君侯禀报,今日到不得南阳,须得明日。
严祺听得这话,面露诧异之色,忙问道:世子无恙否?
世子无恙,只恐君侯担心,故而派小人报信。使者道,世子还说,他不会耽误吉时。明日行了礼之后就即刻动身回程,仍旧照日子将新妇接往长安。
严祺颔首,叹口气:也只好如此。
说罢,他让人领使者去歇脚,转回头时,面色不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偏偏在这要紧之时出了岔子。
一位过来帮忙主持仪礼的宗老劝慰道:虽当下是入秋时节,却正是天气不定之时。偶尔反常下起暴雨,竟发了大水,倒也不是什么百年难遇的事。只要世子安然无恙,不妨碍明日的迎亲,便是顺遂。
旁人也纷纷附和,劝严祺放宽心。
严祺面色稍缓下,眉头却仍旧微微皱着。
他看向南阳侯和常宏,满面歉意,拱手道:今日承蒙太守和叔祖抬爱,亲自光临,本不该扫兴。可天公不作美,世子今日看来是到不得了。不过宴席已经备下,还请太守和叔祖赏脸共膳,聊表寸心。
南阳侯和常宏虽被这突如其来之事弄得有些懵,面上却不露一丝异样。
既是如此,也是天意,何言扫兴。常宏笑了笑,我等来也不过是无事来凑凑热闹,君侯既然设宴招待,那便叨扰了。
南阳侯也抚须颔首:太守所言极是。
虽然今日暂且见不到长沙王世子,但宾客们吃饱喝足,离去之事,皆无遗憾。
只有常宏和南阳侯除外。
城里距此地有小半日的路程,常宏为了方便动手,将自己的人都安排在了南阳侯家中。
领兵的几个将官都穿着全副铠甲,见他回来,连忙上前。
太守,我等刚刚得了消息,听说长沙王世子要明日才到?他手下的郡司马问道。
常宏颔首: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