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急道:谁要他立功?他留在后军哪里也不去才是最安稳的。
你怎知他留在后军才最是安稳?李霁反问,留在后军,就一定待在秦州不走么?
这话听上去别有意蕴,漪如道:何意?
前方发来了一道军令,后军要离开秦州前移凉州。李霁道,且阿楷是军司马,免不得要押运粮草。若有人劫粮草,他须得出战。且到了凉州之后,整个后军的兵马会归于凉州支配,子磬在前方,根本无暇顾及。
他神色严肃:恕我直言,此番出征,朝廷是抱着全力一搏,解决北匈奴的心思,所有兵马都有战机,你想让阿楷安安稳稳待在某一处,乃不切实际。
漪如默然,心愈加沉下。
她当然知道这些,故而她才会跑来秦州,希望能避免这等事。
李霁看着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忽然道:你笃定子磬会遭遇不测,是么?
为何提这个?漪如道。
别人家都千方百计要将儿郎往子磬身边送,只盼着沾上功劳,日后能有个前程。李霁道,唯有你,不仅不让阿楷到前方去,当初亦极力劝我不可跟着。若非此故,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既然他把话说到了此处,漪如也索性放开了,道:正是。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便该听我的,莫去掺和才是。
李霁却道:既然如此,当年那神仙在梦里说我有难,你为何要告诉我?可见这神仙托梦,目的乃是要你救人,而非要你袖手旁观。如今这事到了子磬身上,我等既然得知,便也该将他救下,方为顺应天意。
说着,他目光灼灼:你不想将他救下么?
漪如无言以对,心思浮动。
扪心自问,她虽然一开始是冲着崔珩身后的遗产去的,可她并非那歹毒之人,一心盼着他死。只是崔珩死在了战场上,她不会舞刀弄剑,着实是救不得他。
但如果救他的人换成李霁,那确实大不一样。
我自是想将他就下来。漪如的声音不觉软下,道,可除了他会遭难,我什么也不知道,亦不知如何救。
李霁看着她,唇角微弯。
故而你该将此事全然交给我,莫阻拦。他说,我会将他和阿楷都完完整整带回来,你当相信我才是。
漪如觉得他又在说大话,他又不是神仙,哪里能保证什么十拿九稳。
可望着李霁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漪如知道,如果说她认识的人当中,有谁能比李霁还有本事,做事还要靠谱,那只怕再过一辈子也找不出一个来。
光是看李霁的那些战绩,让严楷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跟着他,也总比跟着别人要强。
她终是没有反驳,看着他,却有些迟疑。
你她说,你为何定要救下北宁侯?是因为你果真器重他?
不尽然。李霁看着她,淡淡道,也是为了你。你一直想嫁他,不是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送别(下)
漪如觉得荒谬又可笑。
谁要你为了我!她瞪着李霁,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霁的神色却是平静:你十分气恼么?
那双眸黝黑而深邃,似乎能直触人心。
漪如心头似乎被挠了一下。
她转开头:我恼什么。我不过觉得我看上了谁,想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干。
李霁不为所动: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干。
漪如再度气急败坏:你说你是为了我,怎又与我无干?你为何要帮我?
我是你义兄。李霁淡淡道,你不是一直这么说么?
漪如怔在当下,无言以对。
李霁却不多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当下秦州是鱼龙混杂之地,你在这驿馆里好好待着,莫随意出门。
他说罢,转身而去。
漪如瞪着他的背影,只觉心情就像打翻了调料罐子。
当日,漪如再也没见到李霁。
这人来去如风,没有留下住处,也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漪如派人去严楷所在的大营里打听,却说他已经调走,不在营中。
当夜,漪如躺在床上,竟是失眠了。
也是为了你
见到李霁时,她明明已经定下了心神,觉得自己只是担心李霁的安危,见李霁安然无恙,她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李霁这妖孽,总能云淡风轻地让人说出些让人忍不住反复纠结的话来。
什么为了我。
漪如在被子里翻个身,心想,明明是他自己要救,扯我干什么?
可才闭上眼睛,她好不容易睡意上涌,迷迷糊糊间,却似乎又梦见了那个破庙,她躺在李霁的怀里,睁眼便看到他的脸,很近,那呼吸平稳,拂在自己的鼻尖上,微微的温。
你听说了么?长沙王世子殁了
心蹦了一下,漪如睁开眼,睡意全无。
她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只觉身上竟是出了一层冷汗。好一会,她才确定,自己竟是做了个没头没尾的噩梦。
祸水。她心里着恼,暗骂一声,却觉得塞满惆怅。
细想下来,漪如知道,事情到了今日,确实与自己有莫大的干系。
上辈子,严楷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过来不及活到今日,就已经和父亲一起被处决了。当然,上辈子,他也没有遇到李霁和崔珩,并且受到他们的鼓舞。而让严楷遇到李霁和崔珩的,恰是漪如自己。
再说李霁,上辈子,他也根本没有机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漪如重生以来,若说跟谁打交道心里最叫她最没有底,非李霁莫属。
她救了他,并不愿他再死去,可如今他又执意以身涉险。
我是你义兄,你不是一直这么说么?
心潮翻滚,漪如只觉憋着一口老血。
她一向觉得自己这嘴皮子无人能敌,能说服任何人。可在李霁面前,竟总是频频落败,今日更是在他面前只能嘴硬,一句有用的话也反驳不出来。
想到自己在李霁面前的窘态,漪如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恼羞成怒。
祸水,祸水!她心里骂着,泄愤一般,用拳头捶了捶床板。
浑浑噩噩过了一夜,第二日天不亮的时候,漪如忽而被小娟晃醒。
女君,她说,公子来了,说是来道别的,等城门开了之后,他就要跟李公子离开。
漪如一个激灵醒来。
他们在何处?她忙问。
就在驿馆外,
不待小娟再说,她已经坐起穿衣。
漪如草草梳洗一番,走出门去。天边晨光熹微,街道上还有些黑,只有两人侯在驿馆外面。
一个是严祺,一个是李霁。
不远处的街口,有隐约的人影,漪如知道,那些都是李霁的侍卫。
姊姊。严祺走上前来,道,我今日就要跟阿霁到前方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鼓足了勇气,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漪如的神色,似乎怕她当场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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