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众人也都知道,严家和王家当年好得很,但严祺离京八年,两家再无什么来往,有心人早已猜度出了许多故事。如今见得这般场面,竟成了严楷挺身而出为王家撑腰,莫非严家和王家又好了?
不少人开始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严楷毫不畏惧,上前一步,昂首道:是我又如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就是我打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韦襄哼一声,道:既然敢承认,再好不过。说罢,他看向严祺,冷冷道,你教子不严,出手伤人,如今有甚话说?
严祺却不理他,只问严楷:你额上的淤青是如何来的?
严楷愣了愣,看韦翰一眼,道:韦翰打的。
严祺的脸沉下,随即看向韦翰,道:来人。
外面随即进来好几个家人,个个体格彪壮。
堂上的人见状,皆面色一变。
国子监是文雅之地,虽然子弟们斗殴一场,但他们这些家长都是有头有脸的,自有
体面。故而进来之时,仆人一律留在了外面没有带进来,不料这严祺竟是毫无顾忌,就这么破了例。
将韦翰绑了。严祺冷冷道,移交大理寺。
众人更是愕然,连王承业等一干看戏的人亦面面相觑。
你敢!韦襄也再顾不得矜持,喝道,严祺,你发什么疯!凭什么在此嚣张!
就凭这个。严祺不紧不慢,掏出一块玉牌,先帝御赐玉券,你可识得?
众人看去,又是一阵哗然。
先帝是个性情中人,晚年时格外大方,效仿汉高祖刘邦的丹书铁券之法,以青玉做出相似之物来,名曰玉券。得这玉券者,有不少礼遇,比如可在宫中乘车马,可与宗室齐平,还可以此护身,凡遇不敬,可将对方直接捉拿送官,以犯上之罪论处。
此物终究凌驾法外,先帝赐出去的寥寥无几,他驾崩之后,皇帝也就再不曾赐过新的。
然而,严楷就有一块。先帝驾崩前,严楷刚刚出生。严祺夫妇带严楷入宫觐见先帝时,他的病刚好有了起色,因此龙颜大悦,给严楷赐下玉券来。
堂上的都是对皇家之事了如执掌的人,包括韦襄在内,皆瞠目结舌。
漪如在门外看着,也是吃了一惊。
这玉券,她自然是一直知道的。不过上辈子,皇帝杀他们全家的时候,此物并无半点用场;这辈子,严楷也不曾遇到过需要用它的时候,故而一直放在了
严祺的书房里。不料严祺此来,竟是随身带着,显然是早有预料。
严祺不理会别人,只道:带走。
那些仆人随即绑了韦翰,拖了出去。
韦襄纵然平日里威风八面,谁也看不上,却哪里遇到过有人在面前耍横?严祺这般行事,韦襄纵然恼怒也无济于事。他要出手阻拦,奈何那些大汉他一个也敌不过,众目睽睽之下,韦襄竟是无计可施。
也有人想上前帮忙,想劝一劝严祺,或者将那些动手的仆人拦住。但严祺手里的玉券足够唬人,见他亮出来,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王承业作壁上观,与旁边的温彦对视一眼,各是愉悦。
温彦的女儿是太子妃,和王承业算是半个亲家,自然都是站在一处的。王承业心中有些感慨,严祺在京中消失了八年,王承业以为他大约不会有脸再回来,不料他不但回来了,还闹得如此不同凡响,到底让人唏嘘。
他知道,就算严祺将韦翰成功送进了大理寺,以韦襄的本事,大理寺也不会真的定什么罪,此事,其实最多也就是让韦襄出个笑话罢了。但就算是这样也好。这些年,韦贵妃的儿子赵王渐有了声势,让王皇后和王承业很是坐立不安。无论是谁,但凡能锉一锉韦家的锐气,他都拍手叫好。
可正当幸灾乐祸之时,突然,韦襄朝他走过来。
快去将严祺劝住!他揪住王承业手臂,急急道。
王承业冷笑一声:伯建也看到了,那可是玉券。贵府公子做出来的好事,与我何干?
与你无干?韦襄冷哼,压低声音,你以为他闹到大理寺去,今日之事你能好过?你若帮我,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等谁也不提,外面谁也不知。你若不帮我,我便闹到圣上面前去。你家王竣先前在宫学里做的事,谁人不知?如今又在国子监里与人斗殴,圣上知道了,你猜他还会不会让王竣到太极宫去任职!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波(上)
听得韦襄的话,王承业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这确实是一件大事。
八年前那御印失窃之事,虽然皇帝除了将王竣送到国子监里,并无别的处置,但却跟王承业在扬州巡察使任上闹出的风波一样,是皇帝敲打王承业的把柄。
王承业深知皇帝不追究这些,是因为太子。王家是王皇后的母家,也是太子的外家,皇帝顾全名声,故而容忍下来。在皇帝眼中,王承业不仅失德,连家中子弟也管教不好,身为太子舅父,着实有伤皇家脸面。王皇后也时常埋怨王承业,说都是因为他,让自己在皇帝跟前抬不起头来。
这些年来,王承业已经收敛了许多,避免再给皇帝和皇后找不自在。而皇帝看上去也还是看中王家,前不久,曾向王皇后说起,待王竣十八岁之后,就让他入朝,到太极宫里去侍奉。
太极宫是皇帝的居所,这话的意思,就是让王竣到皇帝身边做近臣。这等天大的好消息,王皇后和王承业皆喜出望外,这等节骨眼上,自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王承业登时警醒过来,跟温彦对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
漪如站在门外的各家仆人中间,眼睁睁地看着韦翰被绑着手脚拖出来,叫唤得似杀猪一般,又是惊诧又是好笑。
她从前一直知道严祺在京城中以纨绔出名,不过在她眼里,严祺除了平日里吃穿讲究些,脾性散漫些,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让
人指摘的地方。甚至跟别人家里的高门贵胄子弟比起来,漪如觉得自己这父亲其实还算本分,只不过在皇帝身旁树大招风,人人都盯着,自然脏水也就多了。
但今日,她自己也算开了眼。
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对付韦襄的人,除了严祺,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正当她看得兴致勃勃,却见韦襄和王承业一道从里面追了出来。
文吉!王承业拉住严祺,面上堆起笑,道,文吉且慢!息怒,息怒!
温彦也上前来,劝严祺:文吉,莫冲动,有什么事先坐下来说!
严祺看着他们二人,面色仍沉:你们二人也来拦我?堂堂国子监,光天化日,竟出了这等无法无天之事!你们家儿郎也伤得不轻,莫非就这么算了?我不管!这事必不可就这么算了,是非曲直,全由大理寺论断!
说罢,他继续要走,二人忙又将他拦住。
文吉听我一言!王承业道,今日之事,柳祭酒方才也说了,都是少年意气,下手难免有轻有重,众人都受了伤,不独阿楷一个!韦翰是有不是之处,但既然不曾伤筋动骨,倒也不必闹到大理寺去!
正是。温彦道,文吉,此事,我等儿郎既然在其中,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大家坐下来一道理论,自有明断,着实不必闹大!
这时,也有好些从前的旧识纷纷赶来,将严祺拦住,劝他不要冲动。
远远围观的仆人们也起了一阵哗然。
我怎么看着,两边的人都去劝高陵侯了?有人道,王家跟韦家不是死对头么?崇宁侯不幸灾乐祸也就罢了,竟还去劝?当真咄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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