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熙顿住脚步。
李瓯不由心生喜悦,他竟有些感谢这场风波,否则钟家万不会考虑他。
钟离熙只觉得通体生寒。
李瓯竟觉得他养外室的过错和自己名声有瑕是可以抵消的。
你脏了,我没有。钟离熙心想。
李瓯脸上的光彩太过讽刺。
太过恶心
钟离熙突然很庆幸,两人的婚约早早解除。
李公子,我们之间没有可能。钟离熙冷声道。
她就是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李瓯。
李郎,你怎么都不等我
一位衣着嫩绿色的娇怯美人站到李瓯身旁,看钟离熙的眼神带着丝丝警惕。
钟离熙只觉得无趣,或许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李公子还是珍惜身边人吧。钟离熙淡淡道,有心思想风花雪月,不如放在科考上。
李瓯笑容滞住了,科考
钟离熙无意听他的解释,干脆利落地离开。
李瓯眼神晦涩,阔步离开。
回到家中,美人娇娇弱弱,美目含泪。
妾是不是坏了公子的好事
李瓯没有心思安慰她,面色阴沉道,你日后不要出门了。
他还没来得及处置掉这个通房。
他已经加冠,平日总有生理需求。
本以为不着急,谁料今日碰上钟离熙,一时着急。
真是失算!
美人梨花带雨,泪眼朦胧,妾自知配不上公子,不求名分,只愿随侍左右,未来夫人竟连此都容不下妾身吗?
通房在李瓯身边也有几年,平日伺候尽心尽力。
但女色岂能比得过权势。
李瓯硬下心肠。
我送你回族地,日后有机会接你回来。李瓯软声道。
美人摇摇欲坠,以她青楼的出身,哪里有接回来的时候,怕是早早被抛到脑后。
本以为安安分分讨好于公子,好歹能升为姨娘。
妾身卑贱,仰慕公子,可钟家小姐名声美人拽住李瓯衣袖,公子才华横溢,值得更好的贵女。
李瓯心中愤恨。
钟离熙的名声已经成了如此,竟还看不起他。
听到通房善解人意的话,李瓯更觉钟离熙不知好歹。
这时面对美人全心全意的倾慕,李瓯抱起美人回了房。
钟离熙最终还是去了茶楼。
汴梁关于牝鸡司晨的讨论,已经从政事逐渐偏移到人伦。
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是贤妇。
汴梁的茶楼永远不缺高谈阔论之人。
钟离熙的到来引起小阵骚乱。
倒不是认出钟离熙的身份,而是这等关头,茶楼少有女子。
各家女眷都在避风头,钟离熙可不是更加显眼。
钟离熙上楼,去二层的包厢。
一道嗤笑声传来,随后是不怀好意的内容。
湖庵兄,我等刚刚不是在讨论为妇之道,我只愿未来妻子不是不知悔改之人,不去不该去的地方。
钟离熙停住脚步,看向声音来源。
那位湖庵兄扯了扯兄弟的袖子,看这位贵女的衣料,别惹到不该惹的人。
贵女如何,相府千金不知羞耻,照样是名声扫地。
钟离熙走近这群人,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再看这群人衣着平平,桌上却净是瓜子皮和只剩渣滓的点心盘。
言语还时不时掉个书袋,衣袖处还有隐约的墨迹,就知是不知疾苦的书生。
公子大言不惭,不知钟小姐是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引得公子如此愤懑。钟离熙淡淡说道。
身为女子不安于室,与男子厮混,还算不得伤天害理,真是连累钟相的清名。
小姐挺身而出,怕不是物伤其类。
茶楼中一阵窃笑声,看钟离熙的眼神带了一缕轻视。
晴儿朝小姐使了个颜色,这等人哪里需要小姐动手。
钟离熙拦住晴儿,直言道,公子饱读圣贤书,可知管仲?
自是知晓。
子路、子贡皆问孔子,管仲非仁,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孔子回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钟离熙道,不知公子何解?
管仲成大义,自是不同。那人理直气壮。
请问黄河水患的十余万灾民与名声何重?钟离熙接着问道。
书生不以为意,朝堂无数英才,岂能比不过区区女子。
公子是觉得圣上遣女官是错误,抑或是无识人之明。钟离熙步步紧逼,天下皆知,上天感念圣上恩德,特赐白羽,公子大胆,敢于上天唱反调。
将这些放到一边,公子的德行也是不敢恭维。
事急从权和解,公子所说与男子厮混,可是钟尚宫与灾民被封安置点?
疫病危急,以公子心胸看到的果真和常人不同。
不将接触之人隔离,疫病传开,恐怕佛祖降世都救不了百姓。
没准公子都没有机会在此高谈阔论,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至于公子所说为妇之道,我观公子衣袖磨损,衣衫浆洗褪色,猜测家中应当不算阔绰。
令母想必养育辛苦,不得不抛头露面操持家务。
总之,心胸狭隘、观念迂腐、家庭窘迫不知体贴,半分功名皆无的落魄书生,未来不知养不养得了家,还在这里高谈阔论。
有时间不如体恤体恤母亲,少下一次茶楼,省下银子少拖累家人。
钟离微平日接触的都是高官显贵,自己更是五品尚宫,身上的气势爆发,直接怼得对方无言以对。
茶楼安静了几瞬。
忽然楼上窗户大开,传来啪啪的掌声。
成德躬身上前,主子有请,小姐请吧。
钟离熙不由得怀疑,圣上这是多爱在宫外转悠,多喜欢茶楼。
自己时不时就能碰到。
圣上这也太闲了。
钟离熙跟着上楼,一楼大厅才逐渐恢复热闹。
书生只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眼神火辣辣,如鲠在喉。
民间对女子的约束本就更低,普通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多的是需要女子浆洗衣服或卖些针线补贴家用。
饶是后来理学压迫,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是有钱人家。
书生用一句形容那就是没有贵公子的命,生了贵公子的性格。
可不是惹人嗤笑。
书生脸色涨红,站起身,想去二楼讨个公道。
不要激动,刚才那侍从像是净身之人。旁边人拉住他,小声道。
一盆冷水泼下。
净身之人,没准就是王爷世子之流的天潢贵胄。
但他们也没了继续的意思,灰溜溜地离开了。
楼上包厢反而陷入了安静。
叶敛掏出一个密折传给钟离熙。
此次风波是针对钟相和朕,波及到钟尚宫。
钟离熙一页页地翻阅,密折上很详细,简直将汴梁的暗潮汹涌摆到了明面上。
朝堂对钟相的针对甚至可以追溯到圣上继位之初。
钟离熙总算清楚先前的钟家族老等事为何如此顺利,原来背后圣上洞若观火,帮了钟家。
叶敛敲着桌子道,钟相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引得群起攻之。
无论如何,朕会护住钟家。
青山寺的论道会,诸子的代表人物已经到了汴梁。
钟离熙沉默不语,只是翻来覆去地看密折。
她知道父亲难,却没想到如此难。
密折颠覆了钟离熙的认知,她一直知道父亲不通俗务,太过光明磊落,所以她主动掌握中馈,让父亲没有后顾之忧。
甚至白羽一事,钟离熙一直认为是自己护住了父亲。
却不料,父亲才是保护她的人。
钟离熙眼眶发红。
子夜上蹿下跳,宿主你把人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