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刘旭光这模样,姜令妩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她凉声开口:
都说痴男怨女,最是乱人心肠,刘大人你是因爱生妒,所以才去告密的吧
刘旭光垂下眼睑,沉默点点头。
十年前的他,懦弱而龌龊,明知道晚晚对自己只有兄长之情,可他还是忍不住沦陷,那个时候他一直想不通,明明他和刘昊阳是生得一模一样,可为何自己却是一个不被爱的那个呢?
然后呐,年少气盛的妒忌,爱人错过的遗憾,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渐渐滋生成罪恶而卑鄙的萌芽,在他心底疯长蔓延
在又一次见到他们出双入对后,刘旭光终于被妒忌彻底摧毁了理智!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红着眼充满恶意瞎想着,若是他能导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晚晚是不是会多看他一眼?!
于是,他故意告发晚晚的行踪,原本只是想让她受到一点小惊吓,以后自己宛如救世者登场,可他万万没想到,西凉国的暗卫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真到了英雄救美的时刻,他反而怕了,退缩了,后悔了!最后,他只得眼睁睁看着晚晚被绑回西凉
往事不堪回首,积压了多年的愧疚与自我唾弃,终于将刘旭光意志彻底击垮,他蜷缩在角落里埋着头抱住脑袋,悔恨欲绝的呜咽声,从他粗糙沾满泥垢的指缝中传出,在破旧的茅草屋内回荡久久不散。
良久,他才幽幽抬起头,嗓音嘶哑。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刘旭光是彻头彻尾的卑劣者,我压根就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是我心生妒忌,是我不甘心,是我又蠢又坏这才害了她
一时妒忌,终究酿成大错。
姜令妩看着这个始作俑者,心底蔓起一丝悲凉,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打着以爱之名的旗号,干着伤天害理的事。
可伤害已经造成,现在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就是图个自己心安罢了。
刘旭光狼狈离开后,茅屋中只剩下裴行舟与姜令妩两人,裴行舟转眸视线朝下,这才发现姜令妩的左腿缠着厚厚的棉纱。
他眸色不由深了几寸,颤声问道:这腿伤,又是什么回事?
姜令妩眸间盛出清浅的笑意,声音清亮如山间甘冽清泉。
不过是一些皮肉伤罢了,养几天就好。
裴行舟心口微窒,他按住姜令妩的肩头急急问道,你当时左腿还残留着尸蝗的口器,那日你是如何找到的刘旭光?
姜令妩唇角微抿,她视线慌张暼向屋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四两拨千斤地说道:
你在山洞昏迷后,我简单处理了脚伤,这才下山遇到了刘大人。
如何处理的?他嗓音紧涩道。
用小刀刮了腐肉。
姜令妩声音小小,几近微不可闻,可裴行舟还是听到了,他的眼眶酸胀极了,只能拼命攥紧了拳头,才将那股酸涩感压了下去。
你刚剔除完腐肉,后又强撑着伤腿走了好几里山路,这才遇见的刘旭光,是也不是?!
裴行舟说话的时候,声线都带着颤抖
一想到他的小姑娘为了救自己,冒着废了一条腿的风险,在夜半无人山间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裴行舟只觉得心如刀绞。
姜令妩似春水般的眼波,定定望在裴行舟眼里,她心照不宣地扣住他的手,似要温柔抚平他眼底的痛楚。
她淡然一笑道:总得换我来保护你一次,不是吗?
裴行舟怔住了,心尖尖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几缕鬓发垂落在额际颊侧,掩下墨玉般眸光闪动。
他很想问她是不是很疼,他很想代替她去承受这份疼痛,可是他胸腔处翻涌起酸甜苦辣,一时竟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可偏偏姜令妩双眸似湖心月,是那般敞亮清澈得望着他,柔软得笑着,原本揪成一团乱麻的心,在不期然间豁然松动。
最后,裴行舟所有复杂而狼狈的情绪,只化为一声叹息,被吹落在风里。
我此生定不负你。
天色黑沉已近子时,宁州城某条幽深的巷子,一间大宅空寂无声,可内屋却亮着一盏灯火,昏黄的烛影时闪时现,在墙壁上显映出一道黑影来。
这道黑影正是刘昊阳,他面无表情地端坐于梨花椅上,咽下一口茶。
黑蝎从暗处现身,躬身禀告道:大人,您找我?
刘昊阳只撩起眼皮,轻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无端端的有一股渗人的感觉:
黑蝎只觉得头顶有一股凛冽的寒光,他恭敬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亲眼所见裴行舟跌落悬崖!
闻言,刘昊阳盯了他片刻,随即他一挥袖,便重重掴了他一掌!
黑蝎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他茫然而惊骇得抬眸,却望见刘昊阳眸色狠戾而幽深。
他胆战心惊半跪在地,请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刘昊阳依旧难掩怒火,眸间染上一抹阴鸷道:我说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就算是跌落在山崖地,也给给我把尸骨找回来!
就在此时,刘昊阳听到里屋内传来女子的轻笑声,他冷冷说道,你先下去吧。
黑蝎如临大赦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这才战战兢兢告退,属下这就去搜寻二人的尸首!
刘昊阳盯着屏风后,目光冷然道,滚出来。
他话音刚落,屏风后就走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身形纤弱,一身墨紫绣琵琶花的古香缎,衬得身姿窈窕千娇百媚。
女子以紫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剪瞳秋水,可她顾盼流转间,原本娇媚的眸光却似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毕露。
她娇娇一笑道,刘大人才当了几年布政使大人,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昏黄的烛光斜斜照在刘昊然的脸上,眉宇间尽显阴冷凉薄之色,他不耐烦问道:
你怎么来了,难道宫本有什么新的安排??
见刘昊然语气不善,紫纱女子并不计较,她抚了抚鬓边盈盈流苏簪,嗓音娇软道:
我来是提醒你,可别把看门狗逼得太狠了,不然小心哪天他反过头来咬你一口!那你可就不好受了!
咬我一口?十年前我便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反咬过一口!可那又怎样?如今他死了,而我却还好端端得站在这里!
想反咬我一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才是!
说到这里,刘昊阳凶样毕露,一双暴怒中的眼睛,如同幽暗的深渊。
说来也是可笑,十年前刘昊阳曾在泥泞中无数次渴盼过,希冀过,挣扎过,可偏偏是自己的亲大哥背刺自己一刀!!!
一想到晚晚与她腹中骨头葬身鼠口,刘昊阳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他定要在西凉与宁州烧一把大火,将这些道貌岸然、无知愚昧之辈通通给晚晚陪葬!
想到这里,刘昊阳眉间戾气横生,他转头看向紫纱女子,沉声问道,你来有什么事?
女子柔媚一笑,眼波好似能滴出水来,可她说的话确是令人胆寒。
刘大人,义父要我来问问你,鼠疫的解药研究得怎么样了?
刘昊阳面色冷硬道:就快研制出来了。
紫纱女子面上闪过一丝阴毒与狠辣,啧啧,刘大人,您可得继续加把劲啊,这大事能不能成便看您的了。
刘昊阳只冷冷睨她一眼,随后话锋一转道:
我的事你用不着操心!倒是你,听说前几日差点泄露了行踪被裴行舟活捉!你还是多顾好自己吧。
紫纱女子听出了他话头里的针锋相对,她只冷嗤一声,随即拿出一封信拍在茶桌上,皮笑肉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