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贯穿的剑伤血流不止,他能感受到生命力在渐渐流失。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他知道百姓的苦,他待人以仁,他可以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为什么不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高台,还差几阶,他就可以到只有帝王可以站的高台了。
无尽的寒意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温度,他爬得越来越慢了。
只差一层阶梯了,就一步了
叹气声自头顶传来,李庆云抬首,一仙风道骨发须皆白的老道正满目悲悯地看着他。
李庆云激动起来,歇斯底里道:把气运和天道之力还给我!
老道摇头,感慨道:李庆云,天道之力和气运取走,你就成了真正的你,再没有东西可限制你,你可以走出自己的路,何苦要执着于此。
你不懂,你们根本就不懂
李庆云费力撑起身子,他捏着手中的一锭银子,艰难地翻了个身,脑后枕着祭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
没有人懂他
被生父忽视,被宫人轻贱。身为皇子,连吃上一口饭都很艰难,随便来个人都能踩他几脚
那种痛苦,他再也不想经历了。只有成为皇帝,将至高无上的皇权握在手中,他才能安心。
他躺在石阶之上,眼前开始涣散,耳边又听到了女子温柔的声音。
小殿下,醒醒。你看,这是婢子偷偷藏起来的糖糕,你快吃。
小殿下,其他殿下都在庆贤殿读书,婢子偷偷看过,窗外的树上可以躲人,你可以悄悄在外面一起学了!
小殿下,别怕,你是皇子,他们不敢真的伤害你的。
小殿下,婢子快要死了,不能再侍奉殿下了,这是婢子所有的积蓄换的,你可以拿着它跟御膳房的小太监换吃的。
小殿下,你要好好活下去。
小殿下,有朝一日若你权柄在手,求你一定怜悯天下百姓
小小的六皇子边擦着眼泪,将手中的银子攥得死紧,闻言点着头,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眼前已经黑了,李庆云想起京都中因怪病而去世的人,喃喃道:敏秋,他们是定王害死的,不是我。我只是
只是早就知道,却选择了顺势而为,没有阻止而已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手中的银子再也握不住,顺着石阶骨碌碌滚了下去,李庆云心中一急,俯身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伸出的手无力垂下,落在了冰冷的黑石上。
小皇子睡着了,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唤醒他了
老道悲悯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化作白光飞散。
沈烬之放空思绪,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
身穿素服的赵挽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满脸愤怒。
往日生人近身比登天还难的沈大人接连被两人拦住,实在是个稀奇事。
赵挽月是出了名的温柔,这般愤怒的样子从未有外人见过。沈烬之蹙着眉,冷声道:赵小姐因何拦路?
赵挽月见他这冰冷模样,想起她刚刚在阁楼之上看到的场景,气得不顾形象大声道:言思去了还不到两个月,沈大人就另结新欢了,还当街相会,真是负心薄幸!
她说着说着竟自己就红了眼眶。沈烬之听她话中之意,解释道:赵小姐,我与顾言思并无关系。
赵挽月气到快哭出来,口不择言道:你放良好的教养让她愣是憋住了后面那个字。
她气道:没有关系你送她首饰,没有关系你送她那么多花?!言思她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她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因为你挑剔,她去学下厨,她去学医学经商,就是为了能帮得上你的忙!你现在说你同她没有关系!早知道言思就不该救你,让你死了算了!
赵挽月说完气得转身就走,只觉得多看一眼这负心郎,就能将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沈烬之:
言思救了他他知道,可是学医学厨学经商,他怎么没有看出来言思做这些是为了他?
沈大人自小遇到的疑惑加起来都没今日遇到的多,带着满脑子疑惑回了大理寺。
京都的冬日实在太冷了,言思一路走回去,觉得人都冷傻了。
不然怎么会大冷天地坐在院子里吹冷风,对着植物说话。
晚膳要开始了,张清几人没见到她,全都绕过来寻她。雀枝蹦蹦跳跳跑到她身边道:小姐,白日里沈大人刚收到粥就跑出去了,他是不是去寻你了啊?
言思点点头,沈烬之肯定认出来她了,但是他态度很奇怪,她都说自己是言思了,他却说了句那就好后就再没了反应。
言思揪掉那棵春诗一片叶子,沈大人这表现,看起来他俩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谁突然知道自己死去的朋友其实没死都会有点喜色,最不济也吓到一下嘛!
言思愁得不行,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以前伪系统总撺掇她喜欢沈烬之她不喜欢,现在
言丫头,你怎么了,沈小子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算了,不强求了!
言思站起身摇头,揉了揉冻疼的鼻子,笑道:没有,师父我饿了,走,吃饭去。
她大步朝饭厅去了,留下四人盯着那棵被揪秃了一半叶子的春诗陷入沉思。
雀枝弱弱道:这叫没有不高兴吗?
丹朱和七叶摇头。
张清捋着胡子,心道自家徒儿这般优秀,那沈小子竟敢不珍惜,看来得他出马了。
他下了决定,当晚就拉着七叶等人商量出了个章程,而后几日几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言思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的,她每日被师父催着去处理七星堂之事,忙得一个头两个大,连见赵挽月都是抽空去的。
赵府不同往日,竟有层层禁军守卫,吓得言思以为赵府出事了。一打听才知道这些禁军是来保护赵家人的。言思放下心,同时心生疑惑。
赵修安已死,赵府就剩一个未及弱冠的赵长赋和一府女眷,禁军为何如此重视?
赵挽月听说七星堂的女大夫要见她,记起那日街上看到的场景,心梗得厉害,直接拒绝了。
言思无法,只得寻了笔墨画了一个赵挽月的简笔小人儿画像送了进去。
她一路跟着禁军往里走,发现赵府里面的护卫比外面看着还要严,暗道即将登基的新帝许是藏在了赵家。
赵挽月抚着那张小人儿画像,眼含热泪。见言思进来,质问道:你是谁?为何会言思给我画的小像。
言思哪儿见过她这凶巴巴的样子,失笑:哟,两月不见,我们挽月都会凶人了啊~
赵挽月一愣,红着眼圈道:你说什么?
言思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画像,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言,单名一个思字。
言思?
赵挽月睁大眼,一动不动。
言思上前捏她的脸,边捏边笑:哎哟,完了,把我们大美人吓傻了。
这熟悉的捏脸动作让赵挽月哭了出来,她猛地将言思抱住,哭诉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言思拍拍她后背,安慰道:是我不好,那火太过厉害,我伤得太严重了,昏迷了很久,所以没能告诉你。我告诉你啊,我这张脸当时可是全烧毁了,全靠我师父重新给我弄了张脸,你看,是不是很好?
赵挽月不一样,言思怕借尸还魂之说吓到她。
赵挽月从不怀疑言思的话,信以为真。她仔仔细细地抱着言思看了一遍,发现虽然长相完全不一样了,但神态动作完全相同。
她赞叹道:没事就好,神医真的太厉害了!
两人又絮絮叨叨许久,言思犹豫很久才提起李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