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注定与往日不同。
空荡的行人道上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重物倒地,玻璃摔碎的声音,罗果一愣,皱眉熄了烟就要走,他可不想被卷进什么麻烦事里。
呼--
跃过堆积在巷口的垃圾袋,来人背着光,轻巧的身影在半空中掀起一阵微风,瞬时划破了罗果原本被冻僵的日常。
喂罗果的腰被来人抱着,脸侧紧挨着一块柔软的布料,也许是才被人追过,来人体温很高,抱着罗果像个人体暖炉,喂,放手,追你的人已经跑过去了。
是嘛?
是清亮的少年音,他们追了我好久嗯,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放开罗果,矮身在巷口探头,帽檐下露出半个下巴。
少年左手提着个小箱子,他回到罗果面前,放下箱子,将帽子摘下,用甜酒窝向罗果道谢:谢谢你配合我。
罗果看着少年姣洁的脸有一瞬间晃神,他几乎是立刻确信少年是来自别处,D城的土地开不出这样充满生机的美丽的花。
不用谢你快走吧,他们可能马上会回来。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神了?罗果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他攥紧自己沾了脏污的手心,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你的嘴巴,怎么了?少年比他要高一截,骨架偏小但比罗果健康不知多少,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罗果红肿一片的嘴上。
罗果一怔,像被人踩了尾巴,原本被丢在角落早已生灰的自尊心和羞耻心竟奇迹般地冒出来,在少年直白的提问下被剖开拷问。
他立刻垂下头,视线里只剩自己沾灰的帆布鞋和散落几个烟头的脏污的地面。
一双白净漂亮的手出现了。
罗果从没被人那么温柔地触碰过,小心翼翼的,带着纯粹的善意。少年抬起罗果的脸,手指来回轻抚在他嘴角边,小声问他:都肿了,疼不疼?有谁欺负你了吗?
罗果喉头一哽:我
话没说完,先被巷外传来的吵嚷打断了:
再好好找一遍!活生生的人难道还能飞啊!
罗果闭上嘴,垂眸,一秒后,他拉过少年手腕:你你拿上箱子,跟我来。
装修精致的大厅里并没有多少人,白日才是这里大多数人休息的时间,罗果带着少年迅速穿过内厅,一直到另一侧的电梯内,按下了3这个数字。
罗果生活的地方叫做莲蒂池,是D城中心常见的高级会所,说是会所,实际就是提供各类服务的地方,这里没有下限,只要客人给钱,不搞出人命的前提下,没什么要求是会所做不到的。
莲蒂池的大楼一共二十一层,从第二层算起,服务等级愈来愈高,罗果在的第三层,负责提供最低级也是最常见的服务,花费和收入都很少,包括罗果在内还有很多人住在这里。
和服务等级同样,越高的楼层住的人也愈少,一直到二十一层,听说整层都只为一个人存在,没有相对应的权势的客人,是连走进直达二十一层的电梯的资格都没有的。
而二十一层至今还无人居住,这也是莲蒂池内几乎所有人的目标--给无数人操,不如给特定一个人操。
但这几乎所有人里不包括罗果,他只想在底层有一天过一天,一直到老了没用了,被丢去做清洁工作,住在地下一直到病死或者老死。
罗果住的本来是双人间,只是隔壁床那男孩前几天被叫去顾客家里,六十几岁的老变态,下边那玩意儿没用了,就想着用其他东西玩儿,玩得过火了,男孩进了重症监护室,现在还没清醒。
罗果将隔壁床上堆放的杂物全部推去一边,招呼道:随便坐,这里一直到晚上才营业,你你可以待到下午再走。
行雨正坐在罗果对面,眼睛没有乱看,你不问我名字吗?
罗果走到洗手台边漱口,他从镜子里看行雨一眼,说:不问,我不想知道。
那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视线掠过罗果因为弯腰而从衣物里凸出的嶙峋的骨痕,行雨隔着镜子和他对视:你救了我,如果有任何我能回报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回报啊
罗果阅人无数,从少年目不斜视走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像是见惯了这些东西,再到他说话的方式、体态,包括整个人透露的气质,都告诉罗果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少年出身大概率非富即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追,但要是趁机向他索要一笔钱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嗯?什么?
没什么。从抽屉里摸出一管凡士林,罗果脱下衬衣,把透明的膏体往嘴边涂:我叫罗果你呢?
见罗果态度软化,行雨松口气,自觉帮忙递纸巾:行雨,我的名字,你叫我小雨就好了。
罗果的视线重新落到行雨脸上,问道:你怎么会被那些人追啊?
行雨皱起眉毛,沉吟一会儿,回答:这个嘛有点复杂。
不想说就算了。罗果没有追问。
也不是,只不过解释起来比较困难啦。
*
时间回溯到一天前。
D城地铁是二十四小时运行,没有停运时间,晚上十点以后人反而愈来愈多。
地铁站内装扮各异的人群站在黄线外,夜生活才开始,跃跃欲试的躁动气氛里,没有人注意到混迹人群中的两个少年。
进到地铁后,宗岱将行雨拉到门边,手臂撑在行雨头顶,为他隔出一小块空间。他另一只手提着箱子,箱子里是从赌场兑换的一百万,剩余的六百七十万得从D城更中心的赌场拨,宗岱立刻反应过来,趁夜带着行雨悄声离开。
七百七十七万不是小数目,赌场管理者需要检查监控判定赌客是否出千,而D城中心最不缺的是宗岱的熟人。
啊唔--
地铁摇摇晃晃,行雨跟着打了个呵欠。
抱歉,要让你和我一起逃。宗岱微微皱眉,他身体往前倾,却站得稳稳当当,他低声道:靠着我睡一会儿。
此时已经是零点以后,行雨实在困得不行,他迷迷糊糊嗯一声,侧头靠在宗岱肩上,双手习惯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物,把自身重量安心地全部交出去。
即使多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宗岱仍纹丝不动,人群在他们周围来去挤碰,只有这座由宗岱用身躯隔出的的小小安全港始终没有动摇。
刀口舔血的生意宗岱做了不少,他对周围人的敌意和视线有着本能的分辨能力。
在几人顺着人流逐渐靠近后,宗岱原本提箱的手松开,箱子落在地上,他不动声色地扶住行雨后腰,低头在他耳边: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十五分钟我就回来。
你要去哪儿呀我好困行雨终于睁开眼,尝试着靠自己站稳。
来人近了。宗岱没时间再嘱咐,只留下等我两个字,就侧身顺着地铁拥挤的人流往前面车厢快步走,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行雨弯腰拾起小箱子,就这么乖乖靠在车厢边等着,心里默默报数计时,他一直要数到十五分钟,九百秒。
四百八十五、四百八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