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继续摇头:也不觉得。
主要是他知道,这又不是真的消亡,而且就算消亡,也并不可怕可惜。
在云奚还是块石头的时候,就曾亲眼见证过古神消亡,没有悲伤没有哭啼,有的只是他化作的花,化作的云雨,以及漫天温暖的流光。
而白无涯现在要不是回去当白玖,要不就是去下一个话本子了。
想到这里,云奚还有点好奇,也不知道当了白玖后,还记不记得他是白无涯时候的事。
然后司命就回答他道:当了白玖后记得,但现在不记得。
久不闻其声,云奚一愣,险些蹦起来,司命司命司命?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去哪里了?
他现在回来自然是因为将要有要事发生。
司命只答:我去写情劫话本子了。
其实这叽里咕噜的一堆问话,让司命还有点小感动,就感觉自己好像饲养了什么很可爱的动物,远行归来,就看见它朝自己乐颠颠地挥起爪爪。
然后云奚就乐颠颠地伸出爪爪,有没有让我长命百岁的灵丹妙药?
司命:
司命转移话题:下一个情劫本子,我给你安排了个极好极好的角色。
云奚一时新鲜,便又将想说的事抛回脑后去,极好极好的角色?
司命:嗯,生命力顽强,扔野外饿个十天半个月都饿不死,十几个壮汉围着你打拳都不会疼那种。
云奚:这个确实好哇。
他现在就是太脆了,哪里随便碰碰都疼,有时夜里秃噜皮了还忍不住会红眼圈。
司命神神秘秘,而且你再绝不会因为甜言蜜语勾搭到帝君了。
什么勾搭啊,云奚:我明明是靠自身魅力等等,难不成你是要我下辈子当哑巴?
司命摇头,不会说话的可不止哑巴。
他望着自顾自跟自己说话,还不忘用手指绕着卿衡之长发的云奚,慢慢引出正题,奚奚,结束之后,你要不要试试,不带着对卿衡之的喜欢和记忆,去下一世情劫话本子里玩?
云奚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司命试图忽悠他,你可以看看自己不喜欢卿衡之了,还会不会喜欢上帝君?
云奚否认:我不喜欢帝君,我是喜欢卿衡之!
司命:可某种意义而言,帝君就是卿衡之,卿衡之就是帝君。
就好比同一个孩子,放在不同的人家中抚养长大,他的脾气如何,心性如何,都由那个人家中影响延续而成,但追溯回去的最初,始终不变。
与其说卿衡之是卿衡之,不如说,是个没有记忆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帝君流落人间。
听到这种说法,云奚一阵恶寒。
并且拒绝接受,不是不是,他只是卿衡之!我这一世没坑到帝君的,我下一世一定会坑回去的!
可下一世有没有坑到帝君且不说,云奚现下先被自己坑了。
卿衡之下颌抵在云奚眉心,奚奚,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云奚忙里偷闲,随口应道:什么?
他还在奋力地跟司命争辩,帝君凶了吧唧的,怎么能和温柔和善,贤惠体贴的卿衡之比呢。
然后温柔和善的卿衡之就将几叠书信拿出,并且十分贤惠地打开,十分贴心地放在云奚面前,这是你昨日买的东西。
云奚浑身一抖,毛都要炸了,你查我?
他心虚得要死,面上反而张牙舞爪,你一点都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就是不爱我,你都不爱我了我现在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说着,爬起来就捂着脸试图往外窜,被卿衡之一把薅回来。
压着不住扑腾的手爪子,看这人左脸倔强右脸不屈的,卿衡之无奈道:我没查,是丧仪的人上门来了。
不来才有鬼呢。
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定墓碑棺材的?
伙计战战兢兢的在家门口不敢叩门,真生怕是遭了什么邪。
云奚弱弱地哼唧一声,更是有点怂哒哒。
其实,也不能赖他,真是路过了,突发奇想要进去瞧一瞧。
从没处理经手过丧事,云奚逛了逛,发现华国的丧葬用品极多,寻常活人用得上的,里边都有,寻常活人用不上的,里边也都有。
就好像大家都很相信,死去的人在另一处不可知的地方好好生活着。
虽然但是,别人有的他也要有,别人没有的他也要有。
于是云奚就挑了各种各样纸扎的五颜六色小桌子小茶壶小椅子小马车,还定制了刻着很多花纹的石碑,哦不,应该说是珊瑚碑。
此外,还专门去丧仪隔壁买了防水的漂亮布料,五彩缤纷的讣告纸张。
不论瞧那密密麻麻的单子多少次,卿衡之的眼皮都能不辞辛劳地跳起来。
他语气温和极了,带着点熟稔的诱哄意味:奚奚,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买这些吗?
云奚小声说:因为按照你的秉性和审美,肯定会给我买那些比较古朴刻板的款式,一点都不炫酷。
卿衡之:
卿衡之就快忍不住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奚奚,别这样。
云奚默默地把自己团成一大团,闷声闷气,我不想说。
卿衡之深吸一口气,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奚奚,我害怕。
他知道云奚不想说,故而这两年也没再问过。
但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了。
就一直隐隐约约地担心着,像头上悬着什么将落不落的刀,拢着什么挥散不去的阴影,而白无涯之死,便又迫使他再次抬起头。
云奚用力地抱住卿衡之。
看把卿衡之吓得。
卿衡之越来越厉害了,但在不厉害的时候,也没说过害怕。
但还没完,云奚就听卿衡之靠在他耳边,声音轻轻的,清澈低沉,带着说不出的脆弱,云奚我好害怕,我怕你哪一天,突然就离开我了。
微微偏开脸,他的眼里似乎闪烁着些许泪光卿衡之也从来没这样哭过。
云奚整个人都木了。
他家娘子,哭了。
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男人,是宁可自己流血不让娘子流泪!
就是把一切告诉他,又如何呢?!
云奚吭吭哧哧就想说话,司命却阻止道:你敢说我就自挂东南枝。
顿了顿,云奚结结巴巴就想说话,司命又阻止道:你敢说我就让你殿中的话本子们举身赴清池,而且,卿衡之是故意的。
云奚:好的我信了。
事实上,卿衡之就是故意的。
故意说害怕,故意哭,故意抱着云奚,展现给他所有自己压在心底的不安。
时光荏苒,卿衡之早已不是那个把情绪都藏起来,被云奚几句话就气得跳脚噎到心梗的矜傲书生。
他如今大权在握,位极人臣,冰早已磨成冰刃,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云奚却突然低下头,认真道:那我跟你说了,你就不怕了吗?
卿衡之一愣。
云奚:你不怕我跟你说的,更让你害怕吗?
卿衡之二愣。
老实说,他不知道。
他从来,只希望云奚是单纯的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