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宵愣了愣,点点头,带了的。
那就行。
A大管得严,出租车开不进来,而从宿舍到大门,又有一截不长不短的路。
陆宵走了一段,越走越难受,胸口闷得厉害,像堵着快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春天来了,大门口种的柳树开始飘柳絮,不多,对正常人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就是按陆宵以往的状态,这一点点都无关紧要。
可今天的柳絮却让他格外难受,他咳嗽两声,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口罩。
还没戴上,一阵风吹过来,卷着柳絮,直接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手抖得口罩都攥不稳,被风一吹直接飘到一旁草坪的矮灌木上挂着。
梁怀钰走在前面一点,跟司机打电话,后知后觉发现身边没人了。
下意识转身,就看到陆宵捏着口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秒,口罩从他手里被风吹走,他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圣诞节快乐!
第06章
梁怀钰从小身强体壮没生过大病,就连小打小闹的感冒着凉都很难得经历一次。
长大后开始健身,每年体检,慈眉善目的医生都会一脸欣慰地告诉他,他的身体素质倍儿棒,赶超同龄人一大截,想不长寿都难。
而他身边从来围的又都是些王随那种皮糙肉厚的汉子,结实得拿鞭子抽都抽不出印儿。
像陆宵这样,动不动就捂着胸口咳,一咳就不带停,完了还喘不上气儿的,他是头一回遇见。
宵儿,宵儿?怎、怎么了,咋又难受了?他蹲在陆宵身边,一句话磕巴几次才讲完。
实在是陆宵这瓷娃娃,每次一难受就又凶又急,还不带说一声的,搞得他心惊胆战。
陆宵咳得一点力气都没了,勉强靠在梁怀钰身上抽气,呼吸杂乱无章,吸过药后刚看着好一点了,风一吹又开始咳。
恍惚间,陆宵有种自己今天要折在这片柳絮里的错觉。
胸口像堵了块千斤重的秤砣,憋得他耳根脖颈都涨红,嘴唇却煞白一片,看起来随时能厥过去。
而梁怀钰压根不敢用力碰他。
陆宵有多脆他是见识过的,轻轻拍一下都惨烈得跟受刑似的,别提现在这模样本来就有够惨烈了。
梁怀钰只能小心翼翼托着他的后颈,不让他躺地上去,别的一概不敢动,自己倒是绷直了脊背,急出一脑门汗。
他也慌来着,明明上回陆宵吸过药后能缓过来些,怎么这次看着一点作用都没有。
又一阵风吹过来,陆宵浑身一抖,哑着嗓子咳起来,只是几乎发不出声,比起咳嗽,更像是小兽绝望的呜咽。
梁怀钰脑子啪啦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他条件反射般地直起后背,用身躯把卷着细碎柳絮但却快要了陆宵命的风挡住,捧起陆宵的脸,急道:是风吗?吹不得这风是不是?
陆宵生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泪珠子一串一串掉,只能通红着眼,奋力朝梁怀钰眨了眨。
好好好,知道了。
梁怀钰用自己外套把陆宵的头罩住,又是一个单手直接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另一只手依然没忘了掉在地上的双肩包。
他将包随意往肩上一甩,就去安抚陆宵,把他的头按在自己颈间,又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快步向校门走去。
没事啊宵儿,咱现在就去医院,不怕啊。
之前联系的出租车早早停在了门口,梁怀钰抱着陆宵刚坐进去,等久了的司机回头张嘴就是一通骂。
小伙子闹啥折腾这么半天
都说了这地儿不好停车
刚咋还挂电话呢,不礼貌的知不知道
叔梁怀钰打断。
去附二院,快,您要骂待会儿到了我让您骂个够,现在先去医院,我这儿有病人。
司机大叔顿时噤声。
一看这架势也知道情况紧急,不敢再骂了,连忙打火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其实从刚才陆宵突然发病,到现在被抱上车,总共不过三四分钟,却好像抽掉了他所有生气,只能垂着手歪头靠在梁怀钰身上细细喘气。
又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怎么都提不上来,时不时从喉间溢出一声微小的呻|吟。
梁怀钰手一直托着陆宵的后颈,上次他做这个动作时,陆宵明显好受很多,这次却似乎不起效果了。
司机大叔飞快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心里都发毛,忍不住问:这孩子啥病啊?
哮喘。
哮喘我看电视上演的不是都吸那种药吗,你给他吸一口啊,这样多吓人!
吸过了,那不是没用吗。
大叔一惊,这么严重的吗
他努力扒着方向盘开了一会儿,瞟瞟后视镜又来一句。
小伙子,要不、要不你给他做个人工呼吸?[注]
梁怀钰震惊,叔你说什么呢,哮喘做什么人工呼吸,他这还有气儿呢。
咋不能做,他不就是缺口气儿吗!
梁怀钰焦头烂额,您可别瞎说了。
这咋是瞎说呢,电视上演的人没气儿了不都嘴对嘴传吗,你俩都大小伙子还害臊呢!
梁怀钰真给这大叔整无语了,不是害臊的事儿
可他一低头,看见陆宵脸色煞白目光涣散,因为缺氧嘴唇也慢慢变紫。
这家伙不知道去的哪家理发店,遇见个会来事儿的Tony小哥,剪了个特可爱的妹妹头,但现在他额发凌乱,几缕发丝被冷汗浸透,怏怏地贴着脸颊,看起来可怜得紧。
这一瞬间,梁怀钰竟然犹豫了。
幸运的是,A大作为全国最高学府之一,医学院闻名遐迩,而A大附属第二人民医院就建在本校几个街口外,开车只需要五分钟。
梁怀钰鬼使神差犹豫的几秒内,大叔刹车猛地一踩,惯性让梁怀钰脑门差点撞上前排座椅,同时也给他晃了个清醒。
谢了叔。
他抽出张百元现金塞司机大叔手里,抱了陆宵立刻就往急诊冲。
半小时后,梁怀钰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拿着处方单随人群在药房前排队。
他出了一后背的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和脱力。
陆宵这回是一次哮喘急性发作,现在正躺在病房吸氧打点滴,而他就被医生打发出来缴费拿药。
累倒是不累,毕竟他身体素质好,陆宵又瘦,扛着那家伙跑一阵也没多大感觉。
就是心神恍惚。
梁怀钰其实比刚才那司机大叔好不多少,他身边没有过哮喘患者,对于这病的了解几乎全来自网络和电视。
以前看过就过了,不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永远不会有实感。
这次陆宵算是扎扎实实让他体验了一把生命的脆弱,以至于他到现在手都有点抖。
取完药,梁怀钰一步一顿地走回病房,在门口又徘徊了好一阵。
总觉得推开门就会看见陆宵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神思倦怠、泫然欲泣。
一定还会因为自己麻烦了别人而极度愧疚。
毕竟就连王随脸皮这么厚的人,当年家里出事被他帮衬一把后,都抱着他的胳膊哭得口眼歪斜。
换成陆宵这种本来就爱哭的水娃,那还不得直接化成泪人。
梁怀钰不敢进去了。
他打小就很害怕那些过分柔弱的小玩意儿,比如所有小猫小狗,还有他那个胖外甥最喜欢的、成天捧在手里不如一个巴掌大的小仓鼠。
对于这类生物,梁怀钰从来都是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