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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事儿,自有人帮忙做了。
就算是此举不成,只要马明朝没暴露自己个,事情依旧有回环余地。
事实上,再坚固的堡垒,也能从内部攻破。
陈科长拿到材料的第三天,也就是除夕前一天,缪家父子双双被逮捕。
那位陈科长还真是迫不及待。
连个安生年都不让对手过。
腊月二十八日晚。
吴远特地让媳妇杨落雁做了一桌子正儿八经的好菜。
招待马家兄妹仨人。
不管是猿粪还是马粪,这辈子,兄妹仨人成了自己的人。
就像当年马二哥追随自家老子吴大先生一样。
必须好好庆祝一番。
为此,吴远甚至开了瓶茅台。
然而刚喝过三巡,就接到了老丈人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杨支书的语气很是严肃凝重,叫吴远立刻过去一趟。
兄妹仨一听这话,就让吴远先忙,起身要走。
“别,你们接着吃,我去去就来。”
到了杨支书家里,三姐夫熊刚竟然也在。
屋子里烟雾缭绕,众人脸上愁云惨淡。
“爹,三姐夫,二叔,李会计……”吴远掏出烟来,边给众人续上边打招呼道:“什么事儿这么大阵仗?”
看着几个老家伙严阵以待的样子,他就觉得事情指定是不简单。
熊刚应了一句:“还是老支书来说吧。”
杨支书清了清嗓子,被烟雾熏透的嗓子,连声音都连带着入了味,一开口就连带着烟味喷薄而出:“现在形势有些不对,上头怕是要对私人企业动刀子。”
“爹,这话怎么讲?”吴远追问了一句。
“太具体的不能说,但最近刚下来的两个政策,矛头直指私人企业。第一,打击偷税漏税;第二,清理整顿国营体系外的新兴企业。”
吴远缓缓点头,这样双管齐下的政策目的,的确不言自明。
“不过爹,咱们兴旺家具厂,不是单纯的私企,至少算是股份制乡镇企业。所以第二条,咱们还是有周旋余地的。”
杨支书没有反驳,而是直接追问:“那第一条呢?”
在众人看来,如今做生意,甭管是南下北上的倒爷,还是金融投机分子,就没有不偷税漏税的。
这其实并不奇怪。
没有人会嫌自己挣的钱多。
不料吴远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道:“第一条就更不用担心了,自打拿到了个体工商执照,咱们的工场可都是每个月按章缴税的,一期不落。”
杨支书蹭地站起来:“真的,你可别诳我?”
熊刚也跟着认真起来,掐断了手里的烟。
吴远笑道:“真的,票据我都留着呢,收的好好的。”
杨国柱爽朗地大笑起来:“大哥,熊老弟,我就说吧,小远没问题的。”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吴远却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问题是,咱这股份制乡镇企业,会不会依旧在清理整顿的范围内?”
杨支书顿时理直气壮道:“现在私人小作坊千千万万,他们才是首当其冲的。就算家具厂会被波及,我们几个也会全力护你周全。”
熊刚心有侥幸地道:“就算是私人企业,也不会全无活路吧?”
这话说出来,场面静寂了数分钟。
谁也没有说话,但似乎谁都知道了答案。
回过头来,再想想当初,吴远没有头铁地搞私人企业的决定,是多么英明,多有远见!
吴远回到家。
马家仨兄妹已经走了,杨沉鱼却来了。
吴远一看桌上摆的礼品,就道:“大姐你花那么多钱做什么?”
杨沉鱼却白了他一眼道:“我早该来了,可惜一直上着班,白天也没时间。”
“外道了,下不为例。”
旋即就坐下来,皱眉思索,任由姐俩说着话。
不多时,杨落雁起身出去,杨沉鱼看着他问:“出什么事了?你这一直愁眉紧锁的。”
吴远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大事,不过今后柜台那边要是来工商税务检查的,要全力配合。”
杨沉鱼不疑有他:“这是自然,反正咱也没少纳税。”
夜深人静。
外头却一直有着呼呼的风声。
树欲静而风不止。
听完吴远说的事,杨落雁更是看得极开:“别担心,就算是没了家具厂,咱们还有那么多存款。就算是没那么多钱,我也愿意陪你过苦日子。”
吴远把媳妇拥紧,吻了吻她的发丝。
凛冬将至。
好在它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短暂的。
黎明就在不远的将来,挺过去,就是康庄大道。
天亮,腊月二十九算三十,除夕。
宜:破屋、求医。
忌:诸事不宜。
吴远看着日历上的宜忌,有点想笑。
今天真就是诸事不宜,只能吃吃喝喝过大年。
毕竟没有谁家会在除夕这天破屋、求医的。
拿着扫帚将房间里里外外清扫一遍,顺便把东屋也归置了一番。
而后找出早就买好的对联窗花,一一贴上。
辞旧迎新。
有那么点意思了。
随后马明琪蹦蹦跳跳地出现,将近一米七五的大个子,在农村属实难找对象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带来的阳光比天空中的更多。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过年不就该是高高兴兴的嘛?对了,我给小江和玥玥织了袜子,拿来给他们试试。”
“缪磊已经被抓了,有没有想过回局里去?毕竟是铁饭碗。”
“远爷,我没有。因为我要往前看!”
吴远点点头。
没错,人要往前看。
病树前头万木春,前头有希望。
第74章 穷人在意颜面,富人在意变穷
年夜饭是在老支书家里吃的。
小两口不光是把俩孩子带了过去,还带了几个硬菜,比如炸好的肉丸子,卤牛肉,以及半锅羊蝎子。
家里根本不缺吃的。
所以去老丈人家吃饭,图个人多热闹之余,再图个媳妇杨落雁能轻省点。
至于颜面,那是人穷时才会考虑的事。
吴远现在不在意那些。
可惜有人在意。
譬如杨猛和蒋凡就别别扭扭的。
不仅是因为大哥和大姐,都围绕着吴远一家人转。
更是由于这一年下来,其他三家都挣到了钱,活出了盼头。唯独他家,不仅没挣到钱,反而把积蓄都搭了进去。
人类的悲欢往往并不相通。
看着孩子们很快玩成一团,吃着小妹从家带来的面包和巧克力,杨猛和蒋凡是越做越别扭。
有心到厨房帮个厨吧。
可今年各个小家都是自备食材过来帮厨的。
而他俩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
虽然没人说啥,但却让他俩愈发别扭。
吴远手里头刷刷地处理着白花花的鱼片,跟前蹲了六个孩子。
就属大哥家的闺女杨千帆最为活跃。
“小姑爷,你这道水煮鱼,我都想了一年了。”说着还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可是找遍整个县城,都没有这道菜。”
其他孩子也跟着吞下口水,随即点头。
“想吃就到我家来,小姑爷还能不给你做么?”
杨千帆摇着俩麻花辫道:“不行,妈妈说小姑爷是做大事的人,不能随便打搅。”
吴远心下甚慰:“那一会,你们多吃点。”
杨千帆重重点头,她等这一天好久了。
其他孩子也都跟着争先恐后:“小姑爷,小姨父,我也要多吃。”
吴远指着旁边的豆芽菜道:“想多吃,得帮忙。把这个豆芽菜择了,一会放在鱼片下面,会更好吃。”
二哥家胖胖的大儿子杨冲皱眉了:“可是小姑爷,我们不会择。”
“拿去问你妈妈,你们几个也都去吧。”
说着吴远端起洗涮好的鱼片,进了屋。
可惜厨房里的灶台,得排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