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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沉默了,好像是这样。
“一对情侣,因为性格不合目标不同这些原因沟通失败,说出分开,是合理的。我向你提出改变生活,你不同意,我没办法说动你,也无法说服自己同意。你认为过去几年你很幸福,我不认为,可以说分手。”
游叙直白道:“因为我也不同意分手。”
“我愿意补偿你,我自愿放弃诊所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全部给你。那一部分是我辛辛苦苦获得的,天天当销售说哑嗓子,坐得腰间盘差点突出,看了多少人脸色。我想,我有权力处置。”
“没这么简单。”
“不简单。”谈梦西摇头,自己几乎脱了一层皮,“很难,很难。”
他们骂破喉咙,跳车,还打了一架,现在又开始吵。
游叙不想吵,“你嫌累,我们可以请医生,你在家待着。”
谈梦西也想缓和气氛:“我不讨厌工作。”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你要存款,你全部拿走。你要是愿意,我们去把车子过户,所有资产移到你名下,不愁没安全感。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离开我,你刚还说爱这爱那,分手了哪来的爱?”游叙闷头往前走,“你做不到!”
谈梦西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他有怒意,忍住没发,悲伤地瞪着谈梦西。
谈梦西抬起眼皮,目光直直打进他的眼睛,小提琴拉出的高音一样尖锐:“只有分手能把你从诊所里赶出来,不是吗?”
这么多年,游叙还是这样,任何事,不准他偏离自己的轨道一点点。他也还是这样,做不到安心,无法让自己的大脑停转,忽视不了自身感受。在游叙面前,他没有选项,寸步难行,永远无路可走,只能跳车。
游叙僵住。
谈梦西又说:“你喜欢休假和旅行,我们得到了。”
一丝疑虑从心头窜过,游叙望向谈梦西的双眼渐渐失神。
熟悉又突然的手机铃声响,把两人吓一大跳。
游叙的思绪被打断,烦躁地拿出手机,他爸的电话,对谈梦西用口型说:“我爸。”
谈梦西比了个OK手势。
游叙爸开场不说你好:“诊所怎么没开门?我叫几个老同事去找小谈看看,他们跑了几趟,一次也没开。我给你发消息,你两天回一条。”
“我在山里,没信号。”游叙说。
“小谈怎么不在?”
“他也在山里。”
“你们一起?”
“嗯,休息一阵子。”
“多久?”
“有半个月了。”
“明天回来。”
“再看。”
游叙预想到后面会有长篇大论,回头看一眼谈梦西。
谈梦西拿出烟盒,倒了倒,盒内好像没几根。点了根烟,他又往后躺下。自从在湖边躺了一次,谈梦西几乎走哪儿躺哪儿。
他爸劈头盖脸一大串话:“再看,顾客会跟你再看?一次去了别人家,下次还去别人家,累积客源就是累积财富,你做生意,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吗?你看街上哪家医院诊所会关门,关门影响口碑。”
游叙没找到插嘴的机会,“我懂。”
“懂还休息什么?”
“太远,一两天回不来。”
“小谈呢,你叫他接电话。”
游叙再回头,谈梦西躺在斑驳的阳光下,夹了烟的手悬在溪水上,时不时弹一下,吐出的烟雾在树荫里弥散,画面很惬意。
他对他爸说:“他睡着了。”
“大白天睡觉?!不说他,我只说你,你就是这样让人失望,供你读进我们单位的专业,你要跟他搅得翻天覆地,你爷爷教你们过起日子,你年纪轻轻就想退休。”
“我没想退休。”游叙走到谈梦西身边,伸手。
谈梦西把这半根烟递给他。
他爸在问:“你搞什么休息,像什么样?”
“我具体该什么样?”
“别人有出息的什么样,你就什么样。”
游叙慢条斯理地吸了口烟,又呼出来。
还是这样,他爸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就人身攻击。
开心一扫而空,他狂躁地大喊:“要是动动嘴皮子能指点人生,我也可以当人父母。我只是休息,没有要去当流浪汉!”
他爸也吼:“你吼什么?我给你介绍生意,我还错了?”
“你的错大了!”游叙咬牙切齿,把父母的罪恶罗列出来,“你从来没有觉得我过得辛苦,这么多年,你还是觉得抬不起头。我活成现在这样,没靠你们一点,又怎么样,还是没出息,没长成你们想要的样子,你们就会把我这个人全部否定。”
“我们……”
“十二年前,你们怎么对我?哪有儿子谈恋爱了不能回家的,哪怕我找个人结婚,不是你们想要的,你们还会像当年那样对我。我从头到尾没有错过,错的是你们污蔑我的个人意愿,把它当成对你们的挑衅,挑战了你们身为父母的绝对权威!”
游叙捅了一路的窗,再来一扇有什么关系,天不会更塌了。
沉默五分钟,他爸问:“为什么说这个?已经过去很久的事。”
游叙说:“你先说的。”
电话那头,游叙他妈的声音出现,两人嘀嘀咕咕一会儿,他爸语气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证明了自己,却没有得过一句好话!”
游叙挂断电话,整个人像经历过一场飓风,极端的愤怒过后,面对一地狼藉,也愕然。
他无措地回头——
谈梦西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走吧。”
爬到半山腰。
谈梦西偷偷瞟游叙几眼,没看出他还要发狂,开口:“你们好多年没吵架了。”
游叙点头。
谈梦西说:“可能……你好多年没叛逆了。”
游叙语塞,还真是。
好多年,他没有出格的行为。如果这次把诊所关了,出来旅游算出格的话。
谈梦西说:“人跟人沟通真的很困难,怪不得在西方故事里,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如果大家没有沟通困难,就不会有纷争,人类可以修一座通天塔,直上天堂。”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在发火,谈梦西说句话,游叙忍不住想笑,“你安慰人的话越说越老成。”
“你了解我,我说不出……”谈梦西说,“我不喜欢你爸妈,没法替他们说假话。”
他的话如此诚实,在传统观念上,诚实得不像话。
游叙了解。
他们之间,客气什么?
父母对谈梦西的态度,表面客气,见多了面,还会尴尬得无话可说,散发一股以后总会分开的疏离。
十几年的坚持,捂不热一对老人的心,要说“喜欢”,他真要怀疑谈梦西是不是换了个人。
游叙说:“我不再喜欢机车,不单因为成熟了,知道机车没那么安全,还有,机车代表他们威胁过我。”
“所以我会问你,真心想买,还是因为我。”
“你好像会比我先听见我的声音。”
谈梦西耸了下肩膀,不否认,“我不喜欢他们,也不讨厌,没有他们就没有你,感谢他们把你生得这么帅,有善心,有责任感。”
游叙的爸妈骂归骂,不会真的不理他。游叙跟他们闹,也不会真的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他们合不来,又感情深厚。
在旁观者角度来看,来体会,谈梦西说:“他们爱你,在乎你。”
“但他们的行为……”游叙说到这里,升起一股无奈的愤恨,在心里接上这句,“像在惩罚我。”
扣他的车和钱,要他承认不结婚生子是错。现在,又不断指责他不够努力,攻击他没有出息,要他承认关门和休息是错。
他死不承认。
谈梦西也不向他承认分手是错。
他有些失神。
树叶茂密,谈梦西在一片绿影里停住脚步,皱起眉凝视了他,“游叙,你想要他们的肯定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