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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道自己该这么想,该这么做,却无法心甘情愿地做到。
这时候了,还顾及自己内向的性格和薄薄的脸皮,每天向陌生人寒暄卖笑,不如把他杀了。
游叙把他搂进怀里,“你不想去,不去就好。”
“我想去,是你一直说不好!”谈梦西把脸别进游叙的胸口,闭上眼睛。
其实他在不受控制地摇头,对自己摇头,鼻尖蹭着衣物,全是游叙的气味,试图从这份气味里获得安宁。
他无法安宁,几乎崩溃。
“谈梦西,不要这样。”游叙托起他的下巴,又看见一脸眼泪,“你不出门,我也不会怪你。”
他不是故意说不好,真心看不得谈梦西去做这些。一个医生去当网管,不该这样的。
该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工地的工作把他的脑袋累坏了。
谈梦西还是闭着眼睛,哽咽道:“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游叙同样哽咽:“没有,你很好。”
“我不好。”
“别逼自己,你到家玩我的电脑,睡懒觉,看纪录片,我们再买好多零食放家里,好不好?”
“我做不到。”
“我们不是说好了,”游叙逼自己活泼起来,咧出一道傻笑,“我养你呀!”
谈梦西抬了眼皮,泪眼婆娑地望住游叙,“傻话。”
游叙瘦了,晒黑了,神态比以前憔悴很多。灰扑扑的蓝色工作服还搭在椅背,每天用洗衣机洗两遍,看着依然不算干净。
他们恋爱多久了?不到半年,四个月顶天。
出来多久了?不到一个月。
无忧无虑骑机车的大男孩消失了,留下一个下班回来疲惫不堪的青年。
而他,他深刻地知道,自己走上一条毁灭性的人生之路,前途是黑暗中的黑暗。
年轻出众的皮囊,较好的体力,很多过客的追捧,在真实、体面的生活面前,这些狗屁不是。
社会不像学校。
一次没应聘上好工作,没有补找;做错事的情况下,老师顶多给个脸色、发个火,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洗衣机却坏了,漏水漏到楼下阳台,要赔偿房东一千块。
房东责怪他们每天洗两次衣服,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另外,他们缺乏常识,有泥灰的衣服,要先刷干净,再放进洗衣机。
他们在学习努力生活,刚步入社会的、新鲜的年轻人往往缺乏常识,在他们自己眼里,算不上一个错。
游叙还没发工资,钱是谈梦西付的。
谈梦西的存款也不多,对他们而言,说这台洗衣机砍了他们一刀也不为过。
他们长了记性,以后租房子,一定要反复检查家具电器,尤其是老旧电器。
光电器的教训,那还不够,便宜的租房有诸多问题,下水道没做存水弯,没包隔音棉,楼上上厕所,楼下臭气冲天,并不停发出噪音。
房东礼礼貌貌接下他们一句句“爷爷”,扭头便是叫他们自己解决,看他们房间贴了壁纸,还强调别把墙壁弄出洞,一个洞两百。
游叙受不了了,给父母打电话,要拿回自己那张卡,可以把卡里的一部分钱扣掉,但必须把他自己挣的部分还回来。
他质问凭什么。
父母说凭他们生了他。
这场大战发生在谈梦西上班时间,谈梦西回来时,他已经有了乞求来的五千块,并且叫工人把卫生间处理好了。
面对客厅一地的垃圾,游叙系着围裙,弯腰在卫生间刷地板。
谈梦西放下手里的袋子,“家里怎么了?”
“我叫人来包了隔音棉,顺便疏通了下水道,这个房子的管道乱七八糟,当年接管道的师父来干活前,最少喝了两瓶白酒。”
“你有钱?”
“我问我爸妈要了。”
谈梦西怔住。
游叙放下刷子,洗干净手,“没事,低一下头的事。”
谈梦西有几分钟没说话,把袋子提过来,“小区边上开了个小吃店,蛋挞买一送一。”
“正好饿了。”游叙笑着坐他身边,边吃边说,“我现在算不算吃你的,用你的?”
谈梦西苦笑,“算。”
在今天之前,他们全靠他那点微薄的存款撑着,只差吃糠咽菜。
游叙把咬了半口的蛋挞塞他嘴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黑的小盒子,“那我还你一个礼物。”
谈梦西鼓着腮帮子,疑惑地盯了他一眼。
打开盒子,简单的细细的圈,一枚黄金戒指。
“不贵,才一千五。”游叙又拿起蛋挞,“上次我们去逛商场,你多看了它一眼。”
谈梦西皱起眉头,他们经常下班后在附近瞎逛,有家新开的商场,也去逛了,纯逛不买。
他什么时候多看了一眼,不记得,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在看它。
但是,有什么关系?
谈梦西抿起嘴唇,颤抖地把戒指戴上无名指,尺寸正好。
他又哭又笑,憋出两个字:“好土。”
游叙亲他两口,“下次买不土的,这次你忍忍。”
谈梦西戴着戒指入睡,隔天一早,叫游叙把它退了。
游叙死活不去,前说这样很丢脸,后说自己不想退。
两人吵了一场小架。
谈梦西夺门而出,他不怕丢脸。游叙追上去,一把夺回来,再闷头独自去了商场,把戒指退了。
第28章 糖和巴掌
为了相爱抛开一切的行为是伟大的私奔,谈梦西和游叙已经私奔了二个月。
他们不再看日出日落,早上不再做了,没时间和精力,改成早上分别时用力拥抱。
偶尔有小摩擦小吵嘴,游叙嘴直,行动派,善用小礼物和诚实的肢体动作哄好谈梦西。谈梦西习惯不跟他计较,给他的台阶能铺条通天大道,一哄一个准。
游叙的父母还是没能做到“不管”,隔三差五打游叙电话,偶尔跟儿子进行短暂的面对面谈话。
谈梦西能出门就出门,不能的话,全程当隐形人。
电视剧里的父母很戏剧化,会大吵大闹,威逼利诱。游叙的父母不会,他们向谈梦西问好,也说再见,关心游叙,劝阻游叙。儿子永远是儿子,他们把他当一个路人,路过他们一家三口,摆明了希望他隐形。谈梦西不能说他们有错,感觉这样似乎比戏剧化更残忍。
游叙希望父母平安健康,但该隐形的人不是谈梦西,导致每次谈话都以不愉快收场。
在外面,二人各自受尽委屈,偷偷咒天骂地。回到家,他们拥抱对方,一切又值得。
真的值得,除了吃糖,他们从未感受过这么真实的甜蜜。
谈梦西经常半夜口渴,一渴就来回翻身,睡不踏实。不管多晚,游叙睡得多熟,察觉到他渴醒了,会眯着眼睛给他倒水,梦游似的端到他嘴边。
半夜能送到唇边的水,跟沙漠里的泉水一样清甜。
游叙发第一个月工资那天,跟同事聚餐回来,右手藏在外套口袋里。
他神神秘秘,给谈梦西带了东西。
谈梦西在喝白粥,放下勺子,“什么东西?”
游叙拿出打包盒,一只棕色的海星躺在里面,还是热的。
谈梦西瞪大眼睛,“海星?”
游叙不好意思地叹气,“只有一只。”
这东西在内陆城市比较稀奇,预约菜品,餐桌上一人一只。谈梦西不吃陌生人过嘴的东西,游叙也舍不得他吃剩菜。
这只是游叙的,没人碰过,很干净。
看着奇怪的丑丑的海星,谈梦西的鼻子酸涩了,戳一下海星,“你同事看你这样,没笑话你?”
心里同样酸涩得不行。
以前的游叙没吃过苦,跟他出去,吃不完的东西从不说打包。现在能面不改色地打包一只小海星,还因为只拿得出一只,对他不好意思。
“我跟他们不熟。”游叙微微笑着,看出谈梦西在憋泪。
上次一个小戒指,这次一个小海星,谈梦西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他却认为自己还没做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难受,幸福,无法消解这份矛盾又美丽的心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