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问:“你满意吗?”
灵渊挑起一边眉毛:“为什么要问我满不满意?”
那人温和道:“因为这里,是为你准备的啊。”
“为我?”
那人点点头。
“你是谁?”灵渊问道:“既然愿意为我准备这样一座华丽的宫殿,那么你想必是我的朋友,是朋友,为什么不把面具摘下来见我,难道你不敢见人?”
那人笑了,道:“不,我是怕你不敢见我。”
“笑话,”灵渊不以为然:“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丑,难不成你长得特别丑,长了三只眼睛两个鼻子?”
那人不置可否,面具后漆黑的眼睛默默打量着灵渊。
这种打量让灵渊非常不舒服,但是他想着方才那一番折腾,已不敢轻易对这个人出手,只怕又跌进那让人头疼的幻境里去。
既然不能动手,那便只好动嘴。
灵渊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人道:“让你陷入无法突破的重重幻境里?”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显然,这人面具后的脸是在微笑着,他微笑道:“这都要怪你自己,你本来有抵抗心魔入侵的能力,可是你偏偏要任性而为,将自己的梦门留给一个凡人,白给旁人可乘之机。”
灵渊不想听他的数落,他问道:“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我现在只是来提醒你,该做正事了。”
“正事?”灵渊道:“什么是正事?”
那人不答反问:“灵渊神君,你可知道,这天界的天诞神君还有几位?”
灵渊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回答道:“从来都不多,屈指可数。”
那人摇头道:“不,你错了,天诞的尊神从来不少,只是如今折损了太多,已几乎要荡然无存了。”
灵渊蹙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宝座上的人站起身来,在云雾塑成的地面上迈步:“曾经宿列九天,有天诞神君四百八十位,灵化仙君千数,万年沧桑陨落,所剩已不多,如今更是情形艰难。
因为天诞神君的诞生离不开灵气强盛的地脉,可现在人间已没有几处真正的世外仙源,天上也难得再有能孕育神灵仙胎的所在,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天诞神君消亡殆尽?没有法子,我们只能放手一搏。”
“你们?”
“不,是我们,”那人转向灵渊,斩钉截铁道:“你,灵渊,你也是其中之一,或者说,你现在是我们计划的关键。”
灵渊的眉头已皱得不能再紧:“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什么计划?”
那人无视他的焦急,说话仍是慢悠悠的:“让我们能够继续存活下去的计划。”
灵渊等着他说下去。
那人继续道:“你以为偌大的玉灵渊,为何能隐世许久,不为人所知?因为我花了极大的功夫去遮掩,我努力维持着那里的灵气,让它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孕育灵胎。我想你已经看见了,玉灵渊的确成功孕育了许多灵胎,不过可惜,那都是无魂之胎。”
“无魂之胎?”灵渊一愣,想起了刚刚幻境之中阮梦深幼时的所谓“无魂之症”。
“要说我们唯一比不上凡人的,便是永远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和轮回更迭,”那人的语气里带着遗憾:“百命轮回可以续命,却只能续出无魂之命,玉灵渊能结灵胎,结的,却也只是无魂之胎。”
他叹一口气:“你算是个例外,你是玉灵渊头一个真正的的天诞神君。”
灵渊回想起之前幻境之中见到的景象,心头疑云密布:“为什么,阮梦深这个凡人,会有无魂之症?”
“你还有闲暇关心他,”那人嗤笑一声:“为什么?因为他前世,也是天诞。”
灵渊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那人踱着步,悠悠道:“我们之中,有太多天诞神君为轮回再生尝试过,阮梦深算是其中一个,但是如你所见,他通过百命轮回转世重生,轮回再生了,却只是一个无魂之体,是我给了他一个剥来的灵元,他才能有意识。”
“当然,这一着也并没有白费,他在你的‘重生’之中作用关键,现在虽然是r_ou_体凡胎,却是一个很好的壳子。”
灵渊突然恍悟:“罗叶是不是知道这些?他救回阮梦深,是为了让他继续做我备用的壳子?”
“你猜的不错。”
灵渊心中混乱,只想着阮梦深的遭遇原来早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他抬起眼来,沉声道:“既然我是你们的盟友,那么你不是更应该以真面目示我?我至少要知道你的身份吧?”
那人想了想,转过身来,慢慢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显露出面具之后的真容——
极英俊的一张脸,浓眉高鼻,眼窝深邃。
除了一双眼睛不是绿的,他的模样乍看之下竟跟灵渊完全相同。
“你……”灵渊瞠目而视,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笑了笑,道:“怎么样?很惊讶吗?不过不用怕,这只是因为,我现在是在你的意识中与你交流,我的r_ou_身早已不在,这只是一个幻象。”
灵渊讷讷道:“你究竟是谁?”
“我的名字和我,都太老了,不要说你不会知道,就连我自己也快要忘记了,”那人模样是年轻的,说话的口气却像是个耄耋老者:“还好,虽然我不复当初,但制造幻境和剥离神识的手段还没有落下。”
听他这么说,灵渊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一个称呼。
他曾经在奎老收藏的书中看过,数万年以前,天界的凡修神仙和天诞众神是分而治之的,凡修众仙有他们的天君,天诞之神也有自己的统领者,这个统领者,被他们称为仙帝。
仙帝生于上古天诞神君的灵元之中,他擅长制造幻境,还有能剥离人品性神识的能力,他若想c,ao控谁,简直易如反掌。
可惜天诞神君命数有限,随着神君们日渐消亡减少,仙帝也慢慢虚弱,似乎到了年迈将死的地步。
那时恰逢天诞神君因诛杀太多凡人,被凡修众仙群起攻之,两方发生了一场争斗。
再后来,据说仙帝已死,天诞神君寡不敌众,败下阵来,凡修神仙怕天诞众神不守天界律条管束,妄自残害人命,便再不让他们自治,所有的神仙,无论出身,都尊一位天君,遵循一套律法,违者,均按天规惩治。
“你是……仙帝?”灵渊试探着问道。
那人想了想:“曾经是有过这个称呼,可惜已经过时了,你如果愿意这样叫,那也随你。”
灵渊看着他,慢慢习惯了跟一个与自己极度相似的人谈话:“看来,仙帝并没有死去,反而依然有随意更改别人的命运的能力。”
仙帝无视他话语中的嘲讽:“若论起r_ou_身,那我的确是死了,但还好,我本就是诞生于意识之中,只要还有一个天诞神君的梦境存在,那我便还能继续存活。”
灵渊突然明白了:“如果所有的天诞神君都死了,那么便没有人为你提供存在的空间,所以你这么做,还是为了你自己。”
“有什么冲突吗?”仙帝理所当然道:“我的存在和天诞神君的存在,本就是休戚与共的。”
“为了我们的存在,便去侵害其他人?”灵渊忍不住叹息:“看来,人家说天诞神君是草菅人命的妖魔,并没有说错,我当初真不该为这个说法感到愤愤不平。”
仙帝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笑道:“你瞧瞧,你总是对凡人太有同情心,这是不应该的。那些凡修神仙定下律法,说神仙也该杀人偿命,与凡间无异。可我的想法跟他们不同,凡人的性命短如蜉蝣,周而复始,多一世少一世,并无多大不同,而我们的命,只有一次。”
仙帝惋惜地说道:“如此珍贵的命格,却只有一世。”
灵渊无法忍受他的论调,辩说道:“我们的命虽只有一次,可却比他们长得太多,也舒坦太多,这本没有什么不公平的,你若是亲眼见识过凡间的种种苦难与不公,便不会嫉妒他们拥有的轮回。”
“嫉妒?”仙帝笑起来:“有意思,这个词用的很有意思。灵渊啊灵渊,我真不知让你在凡间走这一回,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如今你竟已完全站在了凡人的立场上说话了。”
仙帝笑够了,又道:“那些庸庸碌碌的凡人,看起来样样不好,可是他们还有选择的机会,他们可以修行,可以后天努力进入仙道,如此一来,便延续了命长,也没有丢掉轮回,他们在更改命数,我为什么不能呢?我只不过是想让天诞神君,也拥有轮回的机会而已。”
灵渊已知道了他的目的所在,他冷冷道:“凡人修行并没有碍着我们,我们强行轮回,却要拿凡人的性命做基石。”
仙帝似乎知道无法说服灵渊,无所谓道:“你可以指责这些手段略显残忍,反正,这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们有了新的打算。”
灵渊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
“奎老为了保你,费了许多功夫,让你得到了真正的‘重生’,经他这一掺和,我终于知道了玉灵渊那些灵胎的正确用处所在。”
灵渊蹙眉道:“原来奎老也早知道这一切。”
仙帝道:“不错,但你不该误解他,他是实实在在为了你好,若非如此,我不会让他擅动玉灵胎。”
他笑了笑:“我已计划好了,等玉灵渊的灵胎皆尽长成,我们便夺回自己的统治来,到那时,我可以留下奎老,至于其他的凡修,我只能剥去他们的意识品性,把他们留作容器,跟阮梦深一样。”
夺去他们的意识品性?灵渊道:“所以,天君近年来突然变得糊里糊涂,也是你做的?”
仙帝看着他:“不错。”
灵渊突然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们这样像什么吗?”
“什么?”
“像强盗,像窃贼,像寄生的毒虫。”
仙帝看着他,瞳孔微微一缩:“你真是喜欢自我检讨,那么,你就留在这里慢慢想吧,再过几日,想必你就不会这般坚持了,我期待见到一个崭新的灵渊神君。”
“崭新的?”灵渊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你想对我做什么?也剥去我的品性?”
“不错,”仙帝道:“照你现在的性子,完全不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那我只能选择强行改变你,这是我为你制造的幻境,你便留在这里,等待着蜕变吧。”
他笑得很是温和:“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灵渊真想骂他,都要剥出我的意识品性了,还不是伤害我?
可是他没来得及骂,因为仙帝说完这些,便已消失不见了,在他创造出来的幻境里,他当然能够来去自如。
灵渊本来以为自己会在这无法攻破的幻境中独自煎熬,可没想到,很快就又有人来看他。
是罗叶尊者。
灵渊正在屏气凝神,思考着脱困之法,罗叶便来了。
灵渊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闷闷道:“我不想说,当你救回阮梦深的时候,我真的当你是个好人。”
罗叶抿着嘴笑:“可是很明显,我们救他并不是为了积德行善。”
灵渊唉声叹气:“你和方镜,你们骗得我好苦,亏我还信了你们的鬼话,把所有事情都怪到元彭身上去,甚至连惨死的离象真人,也因为听了方镜的鬼话,被我想象成一个贪财害命的小人。”
“怎么,你现在不恨那个一心要杀你的元彭了?他可是一直都在我们的对立面,只等着抓住机会,将我们都斩尽杀绝。”
灵渊道:“我现在觉得,元彭那家伙虽然有些蠢,还爱认死理,但是比你们有人情味多了。”
“我们是神,”罗叶还是笑着:“要人情味做什么呢?”
灵渊摇摇头:“算了,我刚刚已经发现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跟你们讲道理。”
罗叶笑了笑,打量灵渊半晌,道:“灵渊,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你如今肩负着改变秩序的重任,不多时之后,你就是天诞神君的功臣。”
“滚蛋的功臣,谁想当谁尽管当去。”灵渊嗤之以鼻:“你想要?我让给你。”
罗叶轻呵:“仙帝说的不错,你确实太贪玩散漫,没有做大事的魄力,看来要成事,确实需要磨掉你的脾气。”
“是磨我的脾气,还是彻底让我变成一个傀儡?”
灵渊可不比他们,他一点也不想成他们所谓的大事。
凡人一生短暂,苦苦累累地摸爬滚打,追寻转瞬即逝的舒适与荣华,在他们眼中,长生不死、得道升仙就是生命的极致了,谁成想生来就是神仙的也还有不满足,还想着计谋手段,要更改这天地的秩序。
看来这天上地下,不管是人是仙,欲望都没有个尽头。
他不想变成他们那样,不想丢掉现在的自己,如果品性被剥出了,他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能记得阮梦深吗?
阮梦深……灵渊想到这个名字,突然灵机一动。
罗叶还在自顾自说道:“你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现在已经是这个局面,你也只能等待结果。”
说完了,他却突然发现,灵渊竟还在笑,就像是笑他们的计策注定要失算一样。
罗叶起了一丝警惕:“你笑什么?难道你有本事突破仙帝创造的幻境?”
灵渊摇了摇头:“不,我确实不能,但有一个人可以。”
“谁?”
“阮梦深。”
“他?”罗叶忍不住笑了,只当灵渊是被逼急了,开始说胡话。
灵渊道:“你不要觉得好笑,他可能没有本事突破这幻境,但他却有能力,让我免于被你们改变。”
“哦?”罗叶道:“我倒是很好奇,他能有什么方法?”
灵渊平静道:“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凡人会生老病死,你知道么?等到他死去的那一天,我也会跟着不复存在。在你们眼里,他的一生肯定是短暂至极吧?所以,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甚至你们的计划还未真正开始,我便已……”
罗叶已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你将自己的命数与他相连了?”
灵渊笑道:“不错。”
罗叶震惊片刻,不得不重新审视对方:“灵渊,你真让我想不到,想不到你竟不知轻重至此。”
“我可不像你们,”灵渊无所谓道:比起像王八乌龟一样命长,我还是更愿意活得自在随心,哪怕短如朝露。”
罗叶拿无药可救的眼神看他一阵,转身拂袖而去了。
灵渊见他匆匆离去,暗自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紧张,心道:阿眠呀阿眠,这一回可真要考验你我之间的默契了。
☆、执拗
顾雷鸣看见林风叹带回来的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疑惑道:“林师弟,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林风叹头也不抬:“他现在无依无靠,又有仇家为难,待在我们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顾雷鸣脸色开始发臭:“林师弟,你怎么了?怎么开始做起见义勇为的好事了?他日子不好过,难道不是他自找的?我们可没有义务养他这等人!”
孟息被人嫌弃惯了,听着倒也没多大感觉,他心不在焉道:“对啊,这位大个子师兄说的真对,林风叹你快听听劝,赶紧放我出去自生自灭吧。”
林风叹黑了脸:“大师兄,你不该这样说他。”
顾雷鸣惊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他的这位小师弟今天是怎么回事?怎的这般反常?
若不是有点怵林师弟的脾气,顾雷鸣真想伸手摸一摸他是不是发烧了,怎的像是烧坏了脑子。
顾雷鸣将矛头指向孟息:“你对我师弟做了什么?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孟息冤的要死:“哎大个子师兄,你说话能不能讲讲道理,谁给他灌迷魂汤了?您难道没有看见,是他硬要绑着我来的吗?”
真是冤比窦娥,孟息暗自嘟囔:“若不是这厮犯了病要捆我来,谁愿意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林风叹当没听见,对顾雷鸣道了声:“师兄,这事你不用管,我已下定决心要护他。”
说完便拖着孟息,要往自己的房里去。
顾雷鸣绷着脸色,对他的背影道:“随便你吧,我管不动你,但我告诉你,现在师父回来了,你最好跟他去说。”
林风叹的背影顿了顿,回头道:“师兄放心,师父在就更好了,他一定会同意我的决定。”
顾雷鸣一愣:“为什么?”
林风叹道:“因为这本就是欠孟息的。”
林风叹的屋子就跟他这个人一样,背着光,yy沉沉,没有多少热乎气儿。
孟息被按在椅子上坐着,扭了扭自己被绳子捆得发麻的手腕,百无聊赖地,看林风叹做着那跟他冷峻外表丝毫不符的事情——打扫房间。
孟息忍不住挖苦:“瞧你们这仙修的,跟那艰苦贫寒的庄稼汉有什么区别,无半点潇洒可言。”
林风叹瞥他一眼:“你觉得什么样才是修仙、才是潇洒?”
孟息纵使被人绑着,也要刻意做出一副自在恣意的姿态,他翘着脚抖着腿,畅想道:“怎么也该是来去如风、脚不沾尘,至少,绝对不可能再干这些粗活。”
林风叹用拂尘扫去案上的积灰,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摇头道:“你想的太天真了,直接成了神仙,倒还可以像你说的那样,但谁能一步登天呢?修行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孟息晃着腿,不怀好意道:“你的师父不就是吗?啊,我明白了,他跟着神仙搞断袖,得了这平地升仙的恩惠,所以你也学他,染上了这种坏毛病。”
此话一出,林风叹立刻黑了脸,他刷地撇下拂尘,转身迈到了孟息身前。
孟息看着林风叹不善的脸色,忍不住怕的蜷缩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昂起头来,摆出纸老虎的架势,外强中干地瞪回去。
他在害怕,却又要故意装出一副不怕的样子。
林风叹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他忍不住朝椅子上的人伸出手去,孟息以为他要动手打自己,又是一颤,正紧张着,林风叹却拉过他的手,轻柔地为他解开了腕上的绳索。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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