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而第二天,少年依然笑眯眯地到这座偏院里来,仿佛昨日生气离开的人并不是他。

“嘲风。”少年稳稳地坐在树枝间,他侧过头看向身后躺于树梢的人。那人白衣翩翩,三千墨发随风飘扬,俊逸的面孔与后山盛开的艳丽桃花相映,倒给他冷淡出尘的面容增了几分烟火气息。

“嗯。”他抬眸应道,子夜般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入少年的心底。

少年勾起唇角,额际的碎发因风扬起,他问:“你为神,可能算出我的寿命?”

嘲风怔了片刻,随后点头。

“一甲子。”

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的波澜,有的只是无尽的沧桑与漠然。

少年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勾起的嘴角僵在那里,良久才垂下眸,掩去其中的苦涩哀伤,故作庆幸地说:“如此说来我未死于非命,六十年,挺……挺久了……”

嘲风看向少年,没有再说话。

少年每天待在偏院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江家的丫鬟只知道她们的小少爷每天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而后又在傍晚时分出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夫人说,小少爷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必多问,就随他去吧。

“嘲风,今日月夕,我做了几块月饼,你尝尝?”少年打开食盒,献宝似的双手捧着,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一如多年前询问他可否与之玩耍的模样。

嘲风的视线扫过少年指尖新添的烫伤,半晌,从食盒中捏起一块造型并不算美观的月饼。

“可好吃?”少年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嗯。”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又到了一年严冬。

已是青年的江如风撑伞站在树下,鹅毛大雪坠于伞面而后飘落。他抬头望向躺于树梢,身穿荣贵白裘的飘逸身影,许久才转身缓步离去,在雪地中留下一串似有若无的脚印。

树间那人在青年踏出偏院时睁开双眼,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滑过一丝迷茫。

江家夫人很着急,小儿子年过二十,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频频拒绝与丞相的小千金见面,总以事务繁忙为借口推辞。

一直以来江夫人很是放纵小儿子,什么都依着他,但有些事终究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嘲风,我要成亲了。”青年已出落得品貌非凡,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眼睛紧紧盯着那人冷淡的脸,似想从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可他却始终面不改色,良久,才道:“恭喜。”

青年扯出一抹笑,那苦笑在他俊逸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他声音颤抖地问:“你可有心?”

嘲风无言。

“古人言神爱世人,可神本无心,谈何爱世人?”青年自嘲,“是我自作多情了。”说罢,青年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脱于世俗之人,神情落寞地离开了。

江家小少爷与当朝宰相的千金喜结连理,郎才女貌,为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全京城共庆三日,各酒楼茶馆一律免单。

青年望着镜中身穿赤色婚服的自己,那艳丽妖冶的红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可好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

许久,从角落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嗯。”

青年转过身,眼角滑下一滴泪,他抿唇,轻念:“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白衣之人从屏风后走出来,他沉默地看着青年,最终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接道:“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青年的泪水还积在眼中,他满心惊喜,不敢相信地用力捏住嘲风的衣角,畏惧眼前人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虚像,他声音微颤:“当真?”

“当真。”

此话一出青年便破涕为笑,泪水夺眶而出。他说:“我等了好久好久。”

这一天,真的太久了。

大婚当日,江家老爷暴跳如雷,因为他向来乖巧的小儿子,逃婚了!

江家为名门望族,当朝宰相的千金才貌双全,普天之下难找旗鼓相当之人,却在大婚之日被新郎官抛弃,这消息一出便会遭天下人耻笑,宰相府颜面何存,他们江家又该如何交代!

“嘲风,我们走吧,一起离开。”

“好。”

他们来到与世隔绝的地方,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荣华富贵,甘愿在山野间做一介樵夫,虫草为邻,鸟兽为友。

“后悔还来得及。”那人立于山野之巅,衣袂翻飞,迎风眺望这天下。

“何有后悔之说,”青年笑道,随即语气中带上几分决绝,“我江如风,从不做后悔之事。”

“……傻子。”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时光飞逝,但凡是人,终究抵不过时间。

当年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小少爷虚弱地躺在床榻上,不复往日的风采。他头发花白,面色憔悴,松弛的皮肤尽是岁月的刻痕,只是从他那张衰老的脸上仍能看出几分残存的贵气与温雅。他浑浊的眼睛着迷般望着坐在床榻边的人,开口断断续续地道:“我、我老了,可你还是,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

身着白色素衣的人诚然不语,他眼神微动,伸手抚上那触感不再柔顺的长发。

江家少爷目光深沉地望着那张年轻的英俊脸庞,泪水顺着眼角的细纹流至两鬓,又在发间隐没:“你为神仙……可能让我不死?”

男子为他梳理头发的手顿住,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轻声回答:“我无法逆生死。”

年迈之人握住那人为他理发的手,释然地叹了一口气:“料到了,料到了。”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男子的脸庞,呢喃道:“让我……再看看你。”

“以后……以后……没机会了。”

他现在几乎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说出来的每个字仿佛都在剧烈消耗他本就所剩不多的寿命。

江家少爷强迫自己睁开眼,想让自己看清眼前这张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他笑中含泪地感叹,只是吐出来的字含糊不清,难以辨认。

但嘲风还是听懂了,他说的是:这一生,我甚是满足。

足矣,足矣……

男子抱住年迈之人逐渐发冷的身躯,淡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痛苦与挣扎,眼角流下自他于混沌之初诞生以来的第一滴泪水。

他凑到那人耳畔,脸贴上他冰凉的面颊,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如风,如风,如风……”

第19章 何为情

江泽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积存了厚厚一层烟灰。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靠上有些硌骨的老旧沙发。

他跟嘲风分手了。

那日在古槐下,江泽用自己的双眼看到了属于江如风与嘲风的所有记忆。走马观花般,一帧帧浮现在眼前。

嘲风深爱着江如风。

纵使江如风最大的乐趣就是捕捉嘲风的脸上可以出现不同于淡漠的其他表情,然而总是失望。但江泽看到了,他将嘲风在看向因扫兴而背过身的江如风时,那双幽邃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深沉温柔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嘲风与江如风的初遇,看到江如风从一个ji,ng雕玉琢的娃娃长成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他看到江如风锲而不舍地向嘲风靠近,嘲风虽无表示,却默默伴他一路成长。

他还看到身着一袭火红嫁衣的江如风面带羞涩地看向嘲风,细弱蚊声地道:“我这衣服,今生只穿给你看。”

他看到两个人在床榻上缠绵悱恻,肌肤相亲,三千墨发纠缠不清,一如他们的宿命。他们窝在设有暖炉的屋内,执笔书画,听一厢风雪,看晓风残月。

一直到嘲风,那早在混沌之初就已存在于世间的上古之神,为江如风流下了一滴泪。

那一刻,江泽仿佛被迫明白了一件事——嘲风爱的是江如风,而他,永远都成为不了江如风。

“……我们散了吧。”他忽略心底剜心般的痛楚与叫嚣,“我是江泽,不是江如风。”

嘲风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挣扎,良久,问道:“当真?”

“当真。”

相同的两个字,所问之人不同,回答却如出一辙。而此言一出,当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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