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十五年 作者:玉山枕头
第6节
沈兰茵是爱豆,不比演员歌手的演艺寿命长,三十岁是个坎,要是这时候能努力一把,以后说不定还能单飞,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自己仕途受损不说,连组合活动都很有可能顾不上。
玉面的女团招牌就是six sed,剩下的几个国民度都不行,玉面能成功与否,有一半的宝都押在她们身上,要是这时候队长闹出怀孕结婚的新闻,展枫玥想想都能知道公众会是什么反应,李郁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又和这个项目绑在一起,要是这都不算s_aoc,ao作,那什么才是s_aoc,ao作?
李郁冷声:“实在不行就引产吧,反正她也不想要。”
“引产?你把人命当什么了?”,展枫玥一气之下,撂下狠话来,“你不要孩子是吧?那我要!我养他一辈子,不用你c,ao心,行吗?”
李郁没接这茬:“别说昏话了。”
展枫玥提到孩子,眼睛微微泛红,蛮横地道:“纸包不住火,五个月已经能看出肚子了,还是想想你该怎么办吧。”
“同队的孙月明昨天晕倒送医院了,据说病情不乐观。”,李郁说到这里,表情放松了一些,“组合活动全都停了,有她的病做幌子能顶一阵,我想出国散散心。”
展枫玥和李郁是多年好友,在公关方面,两人都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经常是能帮对方一把就帮一把,这次的事情虽然戳到展枫玥的痛处,但是为了维持关系,她也只好按照老规矩来:“媒体那边我会帮忙的。”
李郁:“还有,我想卖掉九十九。”
展枫玥看了看在远处撒蹄子狂奔的骏马:“巧了,我认识一个不错的买家。”
“麻烦你了。”
“等等。”,展枫玥叫住李郁。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管怎么样,对孩子母亲好点。”
“尽力而为。”
李郁挂了电话,他手里攥着一张six sed的舞台照,沈兰茵在g的姿势,她的笑容灿烂温暖,天上飘下五颜六色的彩纸,身边缭绕着干冰喷出来的烟雾,看起来真的有几分像无意中下凡的仙女。
这是李郁和沈兰茵的初见,如果一切都止于初见该有多好。他的眼神暗了暗,反手把相框倒扣在桌上。
助理小钱不知道在更衣室里折腾什么,几只马鞍接连从墙上坠下,叮铃哐啷的好不热闹。展枫玥正心烦着,不自觉就把火气撒在助理身上:“还在找你那猫呢?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开了?!”
小钱一声哀嚎,连忙从更衣室里出来,规规矩矩站在展枫玥面前:“老板明鉴,我没在找猫!”
他拿着一只嗡嗡作响的手机,是蜷川刚才换衣服时落在那儿的,正犹疑着要不要拿给展枫玥,后者就一把抢了过来——
那是一个以81开头的电话号码,日本的区号。
展枫玥见是国际长途,也不知道该不该接,手机振动了一会儿后,电话挂断,自动切换为录音模式。
她听到一长串日语:
“您好,请问是蜷川邦夫先生的家属吗?在受害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检方决定下周一早九点开庭宣判,若时间方便,请务必到现场一趟,因为本次杀人案件事涉家庭纠纷,您的证词对蜷川先生能否成功脱罪很重要,谢谢,打搅了。”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小钱在展枫玥身后探头探脑:“老板,这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听不懂。”
小钱积极地献计献策:“问问他不就行了?”
“不行,万一是家事呢。”
两个电话彻底破坏了她度假休闲的心情,展枫玥拿出一根银哨,念念有词道:“不过九十九差不多也要累了,它脾气不好,别回头把小川甩下来。”
她吹响了哨子,哨声畅通无阻地经过空旷田野,九十九吃草吃到一半,听到主人召唤,二话不说往回奔去。
“小川!”,展枫玥到基地门口,生怕蜷川找不着他,“过来!有事找!”
蜷川把头盔一摘:“玥姐,什么事那么着急?”
他骑着马跑了一天,乡下空气好,又不用看那些糟心的录像,情绪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下马时,蜷川一手提着头盔,头发贴在前额,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个子不高,但比例好,看起来腿长,让展枫玥想起初中班上最好看的男孩子,也是这样一身温和的少年气。
她突然有点不忍心去破坏蜷川的好心情。
“嗯?这不是我的手机吗?”
展枫玥把手机交给蜷川,讪讪笑道:“嗯…刚才有电话打进来,我不是故意听见的,对方是日本人,我也听不懂,对不起哈。”
自家老爹又来要钱了?蜷川本来是这么想的。
邦夫好赌,这些年苟延残喘地活着,蜷川暗中接济了他不少,虽然有这样一个父亲说出去是丢脸的事,但蜷川也只剩下那么一个亲人,他把对志帆的歉疚全部转移到邦夫身上,所以不论邦夫多么劣迹斑斑,蜷川都不愿意放弃他。
他以为可能是邦夫又欠了钱被追债,对此也习以为常,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按下了回放键:
“您好,请问是蜷川邦夫先生的家属吗?在受害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检方决定下周一早九点开庭宣判,若时间方便,请务必到现场一趟,因为本次杀人案件事涉家庭纠纷,您的证词对蜷川先生能否成功脱罪很重要,谢谢,打搅了。”
杀人案件。他杀人了?!蜷川的手一松,差点没握住手机。
展枫玥忧心忡忡:“要不要紧啊?”
“不要紧。”,蜷川的第一反应是否认。
他听完录音后脸色极差,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真的认为这通电话不要紧,展枫玥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进退维谷之际,蜷川对她说:“我可能会回日本一趟。”
“可你如果现在走,往小了说是暂离,往大了说就是旷工,可能还要付违约金的。”,展枫玥字斟句酌,唯恐雪上加霜,“如果尚导真的生气,我也不能帮你说话。”
蜷川看着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受伤,他没有继续求展枫玥答应,拉住缰绳翻身上马,一脚踢在九十九腹部。
展枫玥:“你干什么?!”
蜷川有点蛮不讲理地扔给她两个字:“散心。”
“可是!”
蜷川没有听她的可是,九十九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腾起的烟尘里。
展枫玥欲哭无泪,九十九跑累了就爱发脾气,蜷川又是新手不懂驭马,摔下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真的是她的责任了。
展枫玥原来想骑马去追,但是想到上马前一系列繁琐的准备工作,第一次感谢起现代社会来,转过身十万火急地嚷嚷:“小钱?小钱!快把车钥匙拿过来,我去跟着他!”
她火急火燎地上了车,几脚油门下去,没多久就追上了蜷川。
展枫玥摇下车窗,在猎猎作响的风里大喊:“下来!赶紧下来!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蜷川手下的鞭响就是回答,展枫玥见他铁了心不肯听话,暗暗叫屈,平时看着挺乖的一个孩子,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
九十九打着响鼻,头部焦躁地左右摆动,它低下头,看到地上埋着一片训练用的木桩,会错了意,还以为鞭子是让它跳木桩的信号,嘶声鸣叫,冷不防一个加速,后蹄离地,前蹄重重踩在木桩上,马上的人失去平衡,两只脚蹬相继滑脱,惊心动魄地在空中摇晃。
“当心!”
展枫玥惊呼一声,紧张让她暂时失去视觉,眼前短暂地归于黑暗,等到双眼再度可以视物的时候,蜷川已经坠马,后脑狠狠磕在木桩上,没了声息。
他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直直地掉进沙地里,摔疼了以后也一动不动,好像手脚都不是他的手脚一般。
展枫玥以为蜷川摔傻了,连忙下车检查他的脑袋,说话都多了一丝颤音:“你…你要不要紧啊?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下。”
“不用。”,活死人突然开口说话了,蜷川躺在地上,调动扭伤的脖子,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流下眼泪。
“胡说!从上面摔下来怎么会不疼啊。”,展枫玥气急了,捡起鞭子狠狠抽向看热闹的九十九,“过去站着去!”
九十九挨了一鞭子,识趣地跑远了,蜷川用余光看着它远去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我没做错什么。”
委屈地絮絮低语:“我只是想回家。”
第22章 归处
在李郁离开之前,蜷川对家的渴望从没这么热烈过。
十岁离家,当漂泊成为常态,乡愁里的那个愁字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没享受过团圆,所以分离也显得不那么难熬。
他十六岁时才懂得乡愁为何物,那年,蜷川跟一个同门师兄去墨尔本录制v,当伴舞顺便混个脸熟,星河做出这种安排,说明已经有了让他出道的打算,他在朋友艳羡的眼神中坐上飞机,十个小时后,降落在y风阵阵的墨尔本。
一下飞机,蜷川就感觉到身上积攒的热量飞快消散,他把冰凉的手cha进口袋,向师兄小声抱怨:“好冷。”
“南北半球的季节是反的,这都不知道?”,师兄披上一件毛茸茸的大衣,根本没拿正眼看他,“九月在当地是春天,春寒料峭,当然冷。”
蜷川眼馋地看着师兄身上的毛大衣,心知这也没他的份,收声不语,只有牙齿冻得不停打架。
师兄把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大声咀嚼着:“吵死了,安静点。”
蜷川只好咬紧牙关,哆哆嗦嗦地跟在大队最后,接驳车很久没来,他们在路边等了很久,等得蜷川冻成一根在风里飘摇的冰棍。
他躲在电线杆后面,妄想用这一根细细的杆子挡风,当然是没什么效果的,墨尔本的风一旦吹起来就没完没了,正午时分也y冷得像漫漫长夜。
就在蜷川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身边少年自作主张地往他衣服上“啪”得贴了一样东西。
“给你的。”
那个少年有着一副与年龄不符的锋利五官,他假装和蔼地对蜷川笑了一下,笑得不怎么好看。
虽然衣服上贴着暖宝宝有碍观瞻,但至少不用挨冻了,蜷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少年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他时仿佛还有别的期待。
蜷川只好问:“你叫什么?”
少年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薛行。”
“好,记住你了,以后说不定能一起出道。”,蜷川想当然地说。
薛行把脸一拉:“我才不进偶像团体,我要做歌手。”
蜷川为难地想了一会儿:“那就只能给你打call了。”
薛行听他这么说,笑成一朵在风中颤抖的霸王花:“哈哈哈哈哈,好!这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嗯,我说的。”
蜷川不爱主动理人,和薛行多说两句话一是出于感激,二是从他身上,蜷川竟然看到几分李郁的影子。
十六岁的李郁是什么样子呢?上车以后,蜷川想入非非了一路。
私人巴士将一车人拉到墨尔本市中心,地点是公司早就看好的了,位处闹市区,附近有一座天主教堂,和师兄新歌里的宗/教元素不谋而合。
天黑的时候还没轮到蜷川上场,他就自说自话离了队,跑到教堂不远处的公园里荡秋千。
对岸是连成片的维多利亚建筑,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照明,伫立在一片清淡的月色里,其下江水瑟瑟,倒映出一片皎洁流光。
今天是中秋,本该团圆的日子,却没人和他团圆,蜷川失魂落魄地坐在秋千上,薛行送的暖宝宝已经凉了,他把它撕下来,扬手扔了出去。
“随地扔垃圾不是好习惯啊。”
薛行接住暖宝宝,反手抛进垃圾桶,站在秋千架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蜷川。
“你怎么来了?”
“我这儿还有任务呢。”,薛行扬了扬手上的油纸包,“有个人让我在中秋节这天,把它转交给你。”
油纸包叠成一个规规矩矩的方块,用雪白的棉线扎起来,封口处贴着一条和纸胶布,胶布上是神奈川冲浪里的图案式样。
蜷川拆开这个ji,ng致的包裹,从里面倒出一件黑色大衣,一只散装月饼。
薛行怎么不早点把包裹给他!蜷川冻了大半天,迫不及待地把衣服披上,发现大了不止一号,赶紧翻开背后的标签,见是李郁经常穿的l,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又把鼻尖埋进领口嗅闻。
衣服上有古龙水的香味,油纸包密封性好,连前调的花香也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就好像李郁真的在他身边一样。
薛行眼巴巴地看着蜷川拆月饼,后者有点不好意思,把月饼送到他跟前:“要不要尝一口?”
免费信差很有骨气地把头偏过去:“不喜欢,不吃。”
“好吧,那我吃。”,蜷川饿了一天,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
“啊!”
薛行:“怎么了?”
“没什么,硌到牙了。”
蜷川捂着半边腮帮子,把罪魁祸首吐出来,拿到月光下一看,是一只纯银指环,里面刻着李郁名字的拼音,“li yu”,和他名字的罗马音写法,“nagagt
薛行看这又是衣服又是戒指的,也不明白他哥又在捣鼓什么幺蛾子,反正东西送到,他也算完成任务,抛下被撩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蜷川,欣赏当地风物去了。
薛行长大后才明白,为什么他(自以为)长得比他哥帅却单身了二十几年,撩汉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天赋技能,薛行这样的榆木脑子,任凭后天再怎么培养,也拍马都赶不上李郁。
蜷川登录微信,发现李郁给他留了言:
“中秋佳节之际,奉上定情信物一件,以解夫人愁绪。”
蜷川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拍了一张照,附言:戴上了。
李郁:“现在能听语音吗?”
“嗯,能。”
李郁发来一条一分钟的语音消息,蜷川点开以后放到耳边,三味线的乐声在月夜里缓缓流淌开来。
李郁原来是不会弹三味线的,认识蜷川以后才开始学,每次琴声一响,蜷川都有从未离开过故土的错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把苏轼的《水调歌头》谱成曲,跟着拍子轻轻哼唱,琴声缱绻温柔,蜷川抱着手机傻笑,虚荣心慢慢膨胀起来,有种甜蜜的压迫感,撑得他无法呼吸。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压了一块石头,空气变成突然绵密的实体,蜷川活活被闷醒,大叫一声,差点翻下床。
“啊!”
陪床的展枫玥吓了一跳,连忙撑住病床的护栏:“我的妈!你怎么像中邪了一样。”
“疼…”
蜷川刚才起得太急,牵动受损的筋骨,疼得直不起腰来,展枫玥看他挺可怜的,也不好意思再说重话:“没事吧?医生说了,就是软组织挫伤,也没脑震荡,很快就会好了,唉,亏得我那么担心你。”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病房里进来一个护士,轻声细语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展枫玥的表情顿时凝重几分,对那个护士说:“好,我马上来。”
她捂着小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往外挪,蜷川看出动作有异,叫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展枫玥把身体侧过去一点,不让蜷川看到小腹上的那只手,“肚子疼而已。”
她去了另一层楼,下电梯时,门口挂着“妇科”的标志,在夜晚幽幽s,he出红光,颜色刺眼,像血一样。
护士把展枫玥带进一间诊室,诊室内所有的光源都开着,闪得她睁不开眼睛,女医生从笔记本后抬起头,随意招呼道:“坐吧,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她说完后噼里啪啦敲了好一阵键盘,明摆着把展枫玥当成透明的,展枫玥实在疼得受不了了,额头上冷汗淋漓,咬着牙质问:“你就是这么接待病人的?”
女医把屏幕往下一按,正色道:“你都不听我的话,还指望我对你笑脸相迎啊?”
“你你你…信不信明天我就找一大帮人过来医闹?”,展枫玥红色的指甲几乎戳到她鼻尖上。
女医生把她的手拍掉:“少来这套。”
倾身过去,三根手指并拢,点了点小腹偏下的位置:“是这里痛?”
展枫玥摇头。
女医生又把手指往下移了几寸:“这里?”
展枫玥痛得叫了一声,弓起背连连求饶:“你轻点,对就是这儿,别按了别按了…”
女医生打开病历本,在上面写了几行谁也看不懂的字:“老毛病,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去吃就行了。”
展枫玥可怜巴巴地哀求:“能再给我开一支杜冷丁吗?”
“你的病不是止痛就能好得了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女医生气鼓鼓地把病历本一合,“当时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引产的时候没弄干净,后来感染发炎,如果是几十年前,医疗水平还没那么发达的时候,你就只能等死了知不知道?”
她把圆珠笔往桌面上一摔,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说:“我提醒过你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尤其是不能再骑马,你呢?全给我当耳旁风了?”
展枫玥:“我以后都不能再生孩子了吧?”
女医生虽然不忍,但还是说了实话:“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
这次她没哭也没闹,只是笑容惨淡:“既然生不出孩子,我再保养又有什么用。”